第七部 选择黎明
第01章 重逢少女
雷米的大海依旧很冷。
它使人产生错觉,让人觉得好像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其实,他离开这里已有几个月,可是那段时光如同记忆中的某个纪念日一样使人难以忘记。
在和朋友们一一惜别后,他发现自己不再是那个叫塔普的岛中人,而是回到了以前的那个叫波里斯·贞奈曼的人。重新找回的原名如同一件特别合身的衣服,让他觉得十分惬意。
在这里有他熟悉的一切:为了新生而重归的大陆,蔚蓝的大海,熟悉而又陌生的雷米方言,不用坐船就能回去的故乡……只有他的原名让他觉得陌生,他好像是一个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人,在找回现实感的同时却忘记所有的梦中故事。此时此刻,以前的恩怨情仇都化为了过眼云烟。
一切都不能再回首了,虽然它们是那样地清晰。在那个任何大陆人都不知道的无名小岛里, 深藏着那段真实的存在……
他的脚步是那么地轻盈。
船正在驶过埃尔贝的一个码头,有不少古董商划着小船穿梭于大船之间。他以前并不知道那些古董商想打捞些什么,现在他特别清楚他们在想什么,因为在那片海域深处散落数不清的奇珍异宝。
奈武普利温给波里斯写了几封介绍信,可是他没有去投靠那些信中提到的人。在分别时,奈武普利温放心不下波里斯,所以他就又写了几封信给他,可是波里斯对这些信连一封也没有拆开。在目前这种状况下,奈武普利温写的信不再是普通信件,它们对波里斯具有更大的意义,他不想急着拆开来看信中的内容。等真的想看的时候慢慢阅读也未尝不可,波里斯这样想。
波里斯必须去一个地方。
为了避开奇瓦契司的追踪者,他没有在埃尔贝登陆。至于熟悉的宁姆半岛,因为他曾和奈武普利温一起在那里旅行过,所以他也没有在那里下船。波里斯要登陆的地点是埃尔贝岛下面的诺亚弥德半岛海岸。诺亚弥德半岛虽说是雷米王国的领土,可是随着沙漠化的愈演愈烈,它却成为了一片相对独立的乐土,往返于两国之间的人经常在这里歇脚,这里可以说是隐身的绝好地点。波里斯在上岸后的一天里,总共就遇见了五个人,可是他们都行色匆匆根本就没有搭理波里斯。
步行一天半后,波里斯终于来到了诺亚弥德,这个已经开始衰败的港口城市。曾几何时,这里的商业氛围特别浓厚,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可是“灭亡之地”的沙漠化导致了人口的锐减,如今它已失去了昔日的辉煌,变成了一个死气沉沉的小城市。波里斯利用在这里停留的一天,收集了一些情报以便动身到那个地方去。此外,他用奈武普利温送的几件金器换来了这次出行所需的盘缠。
虽说“灭亡之地”是一片很大的荒地,可是它的东西部都被险峻的山脉所环绕。因此,实际上,在这里可以定居的地方没有多大。当然,大多数人连谈都不愿意谈这个地方,可是正如雅尼卡所说的,在这里从事危险捕猎的人也不是少数。一些军人和以寻宝为目标的人,经常在这片土地的两个地方聚集:一个是南面的边境城市马哈扎波德拿,另一个就是北面的离诺亚弥德20公里的小村子威尔德路。
上岸后的第五天,波里斯来到了威尔德路。
太阳已落山。波里斯来到了一栋三层高的楼房门前,房顶上的风车在随风转动,好像那股风是波里斯带来的一样。
“当……当……”
波里斯敲了两下门。
“五点前可以投宿,明白了吗?”
老板打开门一扇小窗户打量了一下波里斯,波里斯看见他是一个五十多岁的鹰嘴鼻子、满脸伤疤男人,在他的金发中夹杂着不少灰发。老板等波里斯一进门,就马上又重新锁好了大门。
屋子里面有不少人。
在屋子的中央有七八张桌子,十来个男人在厨房门口的吧台前聊天。听到门声后,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了看波里斯。在这里,天黑后是很少有新的房客的,他们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
波里斯站在入口望着里面,那些男人看到他戴着深色的帽子、有着青铜色的头发和刚毅的下巴。也许是上岸不久的缘故,他的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海盐味道。波里斯虽然出生在内陆,可是两年的荒岛生活锻炼了他,使他拥有健美的身躯和敏锐的眼光。已经没有人再当他是奇瓦契司人,可是他还没有认识到这一点,所以经常用头巾盖住脸部。
波里斯没有选择在角落的桌子坐下,而是径直走到吧台,用低沉的声音要了一杯热葡萄酒。
这里以前是一个教堂,在威尔德路,它是最景气的旅馆。一年四季它都在营业,无数的一心要到这个“灭亡之地”发横财的人给这个旅馆带来了大笔的金钱。那些被称为“荒地捕猎者”的人们在这里已经十几年了。旅馆主人以前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在“灭亡之地”纵横多年后他开了这家旅馆。这个小旅馆除了提供住宿外,还销售各种物品。
平时,这些“荒地捕猎者”们都散落在各地从事自己的工作,等闲下来他们就又会陆陆续续来到这里继续着发财梦。他们互相都认识,但是在他们中间没有人使用雷米方言。每年都有新的面孔加入他们的行列,但是他们的数量却始终保持在一个定数,也就是说一些队员是一去就不复返了。
坐在波里斯身边的人在窃窃私语:“对,今年奥布廉不会来了,听说那家伙在海肯发财了, 也许明年也不会来了;那么他是威路的替身吗?这小子去年就杳无音信了,听说被幽灵吞食 了……”
一个独眼龙把两杯葡萄酒放在波里斯的面前,他是主人的义弟。
“咳,你来自宁姆半岛吗?”
“不!”
“你身上有那边的味道。”
波里斯喝了半杯葡萄酒,在他身边的这些人都是雇佣兵,他们唯利是图,而且说不定和那伙想要抓住他的人有什么来往,因此他没有揭开头巾。
外面完全变黑了。
可能是离“灭亡之地”不远的缘故,一到晚上旅馆里的人就把门锁的牢牢的,生怕幽灵来侵袭,当然他们也不允许新的房客入住。事实上,黑影追随捕猎者到村子里来大开杀戒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波里斯也听过这样的故事,因此他才拼命地赶路,终于在天黑前终于来到了这里。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又有人在敲门。
“不要开门,老板。”
有几个人冷冷地说。
“日落后敲门的都是伪装成游客的幽灵。”
“要么就是带着幽灵的笨蛋。”
再次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主人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掉头进了厨房。
令人窒息的孤寂持续了几分钟。
捕猎者们面面相觑,而且不时地回头看房门。因为他们亲眼目睹过“必死之地”的幽灵,有的还被幽灵追逐过,所以对门外的风吹草动保持着高度的警觉。
在这伙人中,只有波里斯对幽灵有着清晰的认识,他的传奇遭遇使他已经看清了幽灵的本质。所以,他的表情特别平和。但是这种为了所谓的幽灵拒绝晚到的投宿者投宿的做法,让他觉得很可笑。虽说如此,他还是不愿意多管闲事。
门外没有任何动静了,捕猎者们高悬的心刚刚放下,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捕猎者们的脸色异常难看,在收拾桌子的独眼龙冲着门喊道:
“在威尔德,过了五点就不再开房门了,不要再捣乱了,还是乖乖地去找自己的命运吧。 ”
要不是在这里,人们是很难把住店和命运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
话音刚落,天花板一角的天窗哗地打开了,然后积累了数年的树叶和尘埃唰唰地掉到了地上 .
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集中在了那个天窗,没有人想到天花板上还隐藏着一扇窗户。透过那里,可以看见夜空上的几颗星星不定的闪烁着。在这群人中最吃惊的就是在厨房做事的房东太太,她一个箭步跳到大厅,望着那天窗目瞪口呆,嘟囔道:
“这扇窗户是我当年做的,可是我早就忘掉了它的存在……”
话音未落,屋内的人都清楚地听到房顶上的轻盈的脚步声,他们都摒住呼吸,盯着那扇天窗 .
“大家让开!”
坐在天窗下面的几个人慌忙地站起身,他们之中有人不小心碰倒了桌椅,地板上顿时杯盘狼藉。有几个人已经亮出了家伙。波里斯安静地坐在吧台的一角注视着事态的发展,在他看来这脚步声很轻,要不是在这种状况,肯定会被认为是松鼠或者什么小动物在走动。
脚步声在天窗边嘎然而止。
嗖——有什么东西在往下跳。
“……!”
众人看到了某种银色的东西在眼前一晃,几把锋利无比的剑刺向了那东西。顿时,那些刺的人觉得有一股绵绵之力传到手腕,使他们不得不放弃手中的武器。两把利剑和一把弯刀在一股无形之力的吸引下,离开主人的手插进了墙壁。
“是个女孩子!”
波里斯看得一清二楚,那“空手套白狼”的手法他太熟悉了,和上次相比,这次的手法更精巧了,力量也更大了。一口气躲开三把利器的攻击后,那个女孩站在吧台前默默地望着惊慌失措的捕猎者们。她的眼神中并没有紧张,更没有愤怒。
在众人眼里,身手如此快的人与幽灵没有什么区别,众人愣愣地望着她,几乎忘记了收回武器。
“你到底是谁?是人还是幽灵?”
少女的手中没有任何武器,这说明她一开始就没有恶意。看她不回答,众人放下了手中的刀剑。
她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环视众人。
当看到她那紫色眸子的时候,波里斯确信她就是那个在奇瓦契司帮助过他的雇佣兵少女。 虽然这里经常聚集各路雇佣兵,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次与她见面。
波里斯想不起来她的名字了。
“……”
他不知道她有没有认出他来。
她坐到吧台边转头对独眼龙说:
“水。”
她没有多说什么,独眼龙也很知趣地给她端了一杯水,然后问道:
“吃饭么?”
“对。”
她的行为出乎大家的意料,众人故作镇定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让这么一个小女孩出了这么大的洋相,对这些捕猎者来说是很没有面子的事情,他们只希望同行们尽快忘记刚才的闹剧,那几个丢掉武器的人也拣回了刀剑。
独眼龙感到很好奇,他把几个盘子放在她的面前小声问道:
“你怎么知道那里有天窗,而且怎么知道天窗的开法?”
“是你让我找的。”
过了半晌,独眼龙才记起自己曾对她说过的话:“……去找自己的命运吧。”再回头看她, 她正用勺子在舀汤。
等主人把屋顶上的天窗重新锁好后,旅馆又恢复了平静。
波里斯冲着满脸郁闷的主人问道:
“谁是进到那片荒地最深处的人那?”
在座的众人都称自己为“荒地狩猎者”,当然“灭亡之地”也被称为“荒地”,因为叫“灭 亡之地”这个称呼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同时雷米的官方称呼那里叫做“凯 里斯沙漠(KAYLESS DESERT)”,这个称呼也显得过于斯文。
“怎么?你想去荒地?”
旅馆主人提高嗓门反问道。
虽然人们来威尔德的目的只有一个,可是旅馆主人还是想劝房客们放弃这危险旅程。
波里斯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等待回音。
少顷,主人不耐烦地嘟囔道:
“当然是那个女人了,听说拉拉扎维占领了一半荒地。而且我亲眼目睹她把大把大把的黄金从荒地那边运出来,要是我是她,我就肯定在海肯那儿盖一栋别墅好好享受享受,可是这个女人始终不能罢手……”
“到哪里才能见到她呢?”
“见不着了,这不很明显吗?灵魂下了地狱,肉身归于尘土。照她那么活,死于非命不是早晚的事情吗?”
这时,旁边的一个男人插嘴了:
“我说老板,死不见尸你怎敢肯定她就死了呢?要是我不来几年,你是不是也把我当作已经被入棺埋葬了呢?”
“拉拉扎维总是在我这里准备行动,而且在捕猎结束后她也会回到这里。她最后一次走的时候,让我保管的装备不也在那个角落堆着吗?可是过了这么多年她仍没有一点消息,她肯定是死了,难道她还嫁给幽灵当老婆了不成……”
主人有点激动。
“那也没有准啊,哈哈……”
波里斯觉得有必要中断这场无聊的谈话:
“好的,既然有这么一个人我也就放心了,我想买一些装备,还有,能借用一下地图吗?”
诺亚弥德曾经跟波里斯讲过,在这里能买到荒地的详细地图。在每个捕猎者的努力下,这种地图年年都在更新。
“想看地图?那就先给我五个银币!”
波里斯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五元银币放在吧台后,独眼龙从里屋拿了一张地图。摊开来一看这地图还真不小,周边的国家只标示了边界,而地图中央的“灭亡之地”却写满了文字。当然在“灭亡之地”也有很多人们还没有涉猎到的地方。
波里斯指着一个空白点说道:
“我要去这里,麻烦您给我弄装备。”
那些刚刚还在波里斯身边继续着无聊争论的捕猎者们,一看到他所指的地方后顿时都目瞪口呆了。
“哈哈……”主人打破了沉默。
“咳,我说老病猫,”——这是主人的口头禅——“你在耍我吗?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年纪轻轻的,做什么不好,偏要去那里送死,要是真想找死,这附近也有很多不错的地方。 ”
“哈哈,当然。那样你至少可以死后躺在棺材里面……”
“你知道威尔德有多少没有主儿的坟吗?想知道的话,你可以到后院的菜场看看。”
“拉拉扎维放言要横渡荒地时,那个地方她至少去过12次,要是你真想丢命,还不如捐给我 .”
波里斯沉默不语,等他们安静下来,他重复道:
“我要去这里,麻烦您给我弄装备。”
听完这句话,主人的表情变得很严肃,他想仔细看看波里斯的脸,可是因为他戴着头巾的缘故,主人就只能看到波里斯的鼻子和嘴。
主人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独眼龙说道:
“洛克马德大哥,你就成全他吧,要是他还没有走到一半路程就回来退货,那么你按半价收回那些设备不就行了吗?”
波里斯这时才知道旅馆主人叫洛克马德。
洛克马德盯着波里斯的手思考片刻后说道:
“你为什么要去那里?”
“因为我有事。”
“要是你为了钱而去那里送死,我可以给你做担保人帮你借到钱。”
“谢谢,可我不是为了钱。”
“那么你到底为了什么?研究卡纳波里古王国的学者们也经常来这里,但是看你的手也不像是文职人员。你想那里会有什么?你是不是想越往里面走就有越多的宝藏?实际上那个方向是通向沙漠的所在,而且在那里幽灵们不分昼夜想来吞食你的肉身,要是你真的被幽灵们**的话,那么除了杀死你之外,我们别无选择。”
波里斯抬起头说道:
“要是真有那么一天,请你们不要手下留情。”
“……”
表情僵硬的洛克马德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儿,他开始往外拿东西:面包、干粮、干果、皮制水壶、拐杖、毛巾、小铲、斧子、矿石标本……
然后,他拿了一张崭新的地图铺在那张旧地图上面,那地图画得很简单,除了大概的地形标识以外并没有多余的文字。洛克马德用钢笔在那里画了一条线,那是从威尔德到“灭亡之地”内部的道路,线并不长,在图上只有20厘米左右。
“这里有卡纳波里王国的古道路,迷路后你要是能找到它,至少能回到这里。”
然后,老板还在离那线不远的地方画了两个圆圈。
“还有,这里有两个泉水,这个季节肯定有水。虽然走到那里有点绕,可是一定要去那里加水,即便是你加了水,仍然会觉得不够。”
波里斯点头表示明白,洛克马德拿起一个皮制水袋后继续说道:
“这一个水袋只够你喝一天半的,一天喝五次,照这个量你得好好把握。要是不在白天走,而是晚上、黄昏和清晨上路的话,应该够喝了。当然要是比这个再节水,那你身体肯定会吃不消的。此外,口渴时在嘴里叼一颗小石子也能有些帮助。”
说完,洛克马德歪着脑袋思考片刻后继续说:
“要是这样,即使你在这里加水,顶多也能到这里。”
他在地图上画了一个X。
那个地方离波里斯的目的地还很远。波里斯盯着那个X说道:
“谢谢您,我会牢记您的忠告。”
虽然有些贵,波里斯没有讨价还价,而是按主人的要价如数付款。他把手伸进怀里抓了一把钱放在吧台上面。同时他感觉到有人冲着他走来,可是那个人只是也把钱放在吧台上说道:
“我要和他一样的。”
波里斯回头一看,是那个雇佣兵少女。
洛克马德有些不相信:
“难道你也去那里吗?”
“不是。”
“那你要去什么地方?”
“这里。”
她用手指了安诺玛瑞南部的一个地方。
洛克马德有些目瞪口呆。
“你要是去那里,应该走罗森柏格。这个小伙子是要进入荒地的中心,所以从这里走,而且你也不必象他那样带这么多装备。”
“罗森柏格?”
她瞪大了眼睛,然后用手指了位于雷米和安诺玛瑞中间的一个地方:
“是这里吗?”
洛克马德轻轻抓住她的手,在地图上画了一条线:从北边的东提波湾乘船经过西提波湾在雷米的首都艾提波登陆后,经过西南面的罗森柏格一直往南走。
“这样走就到了,小姐。”
“太远了。”
她把手抽出来,然后在地图上画了一条从威尔德经过荒地到安诺玛瑞的直线。
“还是这样走快,麻烦您给我和他一样的装备吧。”
洛克马德无言以对了,所有人都在呆呆地望着她。
她那刚十二三岁的脸上挂满了稚气,虽然面无表情,可是却像是贵族少女手中的布娃娃一样精巧而可爱至极。
就是这么一个小女孩执意要单独进行历时数十天的冒险。
刚才还苦口婆心提醒波里斯的洛克马德这下完全无话可说了。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自杀行动,可是她一点都不忧郁,也不紧张,反而因找到捷径而沾沾自喜。洛克马德没有多说什么,开始往外拿装备,然后把钱装进口袋,耸耸肩后探开双手,显然是一副无奈的样子:
“最近的年轻人可能流行这么做……”
她的名字叫娜雅特蕾依。
虽然以前听说过,可是因为发音不甚准确,所以没能记住,而且当时的状况也不允许波里斯好好琢磨一个陌生少女的名字,那时波里斯的心态是极其不稳定的。
她没有姓。
在月岛时,波里斯也和她一样没有姓。现在住在莱克路达和路各的人也没有姓,路各住民好歹还在名字后面加出生地或家族的别称,可是莱克路达的人只有名字,当然那里没有几个能叫的出名字的家族。
受他们的影响,波里斯完全省略了姓,而且波里斯这个名字随处可见,对他的隐身很有帮。
现在两个人要走的路线是相同的。
这不是寻常的路径,所以所有人用狐疑的眼光望着他们,甚至有些人开始在打赌说明天下午他们准会打道回府,赌资是10个银币。
虽然两者要走的路是一样的,可是没有理由说两个人一定是同要同行,而且从地图上看,他们的路线还存在微妙的差异。
对波里斯来说,最佳路线是走洛克马德说的古道路,因为他要去的地方就是卡纳波里王国的首都亚勒卡迪亚。虽然没有人知道亚勒卡迪亚的准确位置,但是波里斯想这条著名的古道路肯定通向那里。
然而娜雅特蕾依却要经过“灭亡之地”的西部,要到安诺玛瑞东部的一个城市,准确地说她要去的地方是安诺玛瑞的殖民翠比宙。先不说怎么过“灭亡之地”,就是顺 利通过了 那里,前面还有德雷克斯山脉挡着。正因为它的存在,安诺玛瑞才避免了从“灭亡之地”逼 近的沙漠化的侵袭。
当然,洛克马德早就提醒了这一点,可是娜雅特蕾依只说了一句话:“我知道怎么走。”
在波里斯听来,她的话是那么地充满自信,说不定她去过灭亡之地或者就是生活在那里的人 .
在众人的撮合下,两个人坐在了同一个桌子,咋一看他们还真像是一伙儿。
“你这是胡闹。”
这是波里斯对娜雅特蕾依说的第一句话。
娜雅特蕾依低着头很轻松地说:
“我们是同路。”
波里斯严肃地说:
“我必须得去那里,但是你有别的路可以选择啊。要是换了我,我肯定会绕行的,没有人像你这么执意要找死……”
娜雅特蕾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
“苗族自有苗族的办事方式!”
“苗族……?”
娜雅特蕾依没有继续回答,虽然波里斯有些迷惑,可是他并不是多管闲事的主儿。他以前没有听说过苗族这个民族,但是他也不想知道。
吃完饭,他们也没有互相打招呼,就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下午,波里斯离开旅馆去买一个特殊装备。这是一种叫拉马(LLAMA)的动物,虽然 不是说每一个进入“灭亡之地”的人必须都购买它,可是洛克马德还是劝波里斯购买一匹。
波里斯花了50元金币买了一匹拉马,虽然有些贵,可是他没有别的选择。拉马这东西有点像骡子,长了一身厚厚的白毛,虽然可以当坐骑,但是主要用途还是搬运东西。尤其在沙漠,在没有饲料和水的情况下,这家伙能挺很长时间,所以在“灭亡之地”,它是再好不过的运输手段。
拉马的性情很温顺,因此波里斯虽然第一次见到它,可是还是很顺利地把它从圈里牵出来。卖主教会波里斯怎样在拉马的背上托运东西和系水袋。
波里斯拿起几个水袋走到河边,这时,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这家伙蹲在拐角处像是在等待波里斯,表情依然那么凶恶,强壮的前肢和犀利的爪子另人生畏。看见波里斯走近,它提起只剩一半的尾巴慢慢地退去。
波里斯惊愕了。
这时,那家伙忽然伸出脑袋,呆呆地望着波里斯,像是在问为什么不跟着来。
它就是一只猫。
它和波里斯在罗森柏格海关见到的那只猫极其相似,以至于使他忘记了岁月的无常。当时,他要一个人过海关,屡次失败后莫名其妙地碰上了一只猫,然后认识了奈武普利温。
现在,又有一只猫在领路。
波里斯微笑了,自从离开小岛后,这是他的第一次微笑。他静静地跟着那只猫,脚步很轻盈,虽然没有像上次那样的兴奋,可是昔日的回忆还是让他微笑了。
没有走几步,他停下了,因为他发现那个事情已经变成了“回忆”,是从何时起变成回忆的呢?回忆这东西能给人温馨的感觉,可是曾经的痛苦和苦难也会随时间的推移,逐渐变成回忆吗?
难道一切的恩怨情愁都是这样的吗?
那只猫想钻篱笆的缝隙,可是因为身体太肥胖了,卡在那里动弹不得,那样子有些滑稽。虽然波里斯十分讨厌“回忆”这个词,但是这仅仅是对词汇的厌恶而已,不是真实存在的情感。波里斯再一次“噗嗤”笑了出来。
波里斯深深地体会到无比艰辛的过去对自己的影响是多么的巨大。它已经在波里斯的灵魂深处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如今,再次回忆从前,已经没有了愤怒和心寒的感觉。
当然,过去的经验造就了现在的他。同样,即将要经历的事情也会塑造未来的他。要是他还为以前的痛苦而耿耿于怀的话,这只能说明他的成长在那个点上停滞不前了。
可是责任、爱情和心灵的谴责就不一样了,无情的岁月肯定能彻底改变一个人,可是不能说可以让他完全忘却过去。
今年夏天,波里斯就16岁了。
绝望和恐惧,流浪和无助都成为了过去。从12岁开始的艰辛锻炼了如今的波里斯,他也可以轻松地回忆过去了……
那只猫终于从狭窄的缝隙中摆脱出来了,它用强壮的肩膀扯掉了一块木版。它回头看了一下波里斯,然后向前跑去。
波里斯牵着拉马紧跟着那只猫,没过多久,一间像马厩一样的小房子进入了视野。有个褐色的东西在草料堆后面一晃而过。那只猫跳进了草料堆后不见了。波里斯在等待它重新出现。
“你也买了?”
有一个人在旁边搭话,他这才发现那褐色东西也是马拉。
而和他搭话的就是娜雅特蕾依。
“没有其他法子啊。”
波里斯本来想说点别的,可是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看到娜雅特蕾依,波里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娜雅特蕾依坐在木箱上面,像是在等待他。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娜雅特蕾依纵身跳下,说道:
“你总算来了,走吧。”
波里斯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娜雅特蕾依牵着自己的拉马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像那只猫一样,回头看了波里斯一眼。
两个人默默无语,呆呆地盯着对方。
最后还是波里斯打破了沉默:
“怎么?想和我一起走吗?”
“对!”
“为什么?”
“任何人都不能只身前往圣地。”
这就是娜雅特蕾依的理由,说完,她就转身向前走去,前面正是卡纳波里的古道路。
娜雅特蕾依所说的“圣地”是指“灭亡之地”吧;还有为什么不能一个人去那里,而两个人要一同前往;自己要不要反对这个提议……
波里斯觉得自己的脑子很乱。可是也不能站在原地不动,娜雅特蕾依走的这条路毕竟也是波里斯的必经之路。
往前走几步后波里斯才发现,像从前一样那只猫又不见踪影了。
波里斯发现好多人聚集在村口,热闹异常,仿佛是农贸市场。他们中有些是刚到威尔德的,有些是要出发的。这些雇佣兵们面带微笑在互相打招呼,当然也有很多马车和拉马。
波里斯和娜雅特蕾依穿过这些人群向那荒凉的地平线出发。像修道士一样用头巾盖住面部和他和用莱克路达雇佣兵特有的丝巾缠住一头银发的她,很快在这人群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一个雇佣兵正在拥抱另一个雇佣兵,他的长相有些另类。
“最近怎么样?那个乡下贵族被你折腾坏了吧……我最近很背,没有什么象样的生意,哦,对了,这次有一个傻冒托我找五年前离家出走的儿子,那见过这小子吗?这是他的画像,是五年前的……”
他从怀里掏出那个画像给朋友打开的瞬间,波里斯和娜雅特蕾依正经过了他们的眼前。他们虽然瞧了波里斯一眼,可是也没有发现什么,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画像中的稚嫩少年已经长大成人,并且就站在他的面前。
那个雇佣兵接过画像看了一眼后说道:
“不知道,像他这么细皮嫩肉的娃娃怎么能来这凶险的地方呢?要是离家出走了,肯定趴在某大城市的赌窝里。咳,你也不要做这么无聊的事情,还是和我淘金去吧!”
因为他发现那个事情已经变成了“回忆”,是从何时起变成回忆的呢?回忆这东西能给人温馨的感觉,可是曾经的痛苦和苦难也会随时间的推移,逐渐变成回忆吗?难道一切的恩怨情愁都是这样的吗?那只猫想钻篱笆的缝隙,可是因为身体太肥胖了,卡在那里动弹不得,那样子有些滑稽。虽然波里斯十分讨厌“回忆”这个词,但是这仅仅是对词汇的厌恶而已,不是真实存在的情感。波里斯再一次“噗嗤”笑了出来。波里斯深深地体会到无比艰辛的过去对自己的影响是多么的巨大。它已经在波里斯的灵魂深处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如今,再次回忆从前,已经没有了愤怒和心寒的感觉。
当然,过去的经验造就了现在的他。同样,即将要经历的事情也会塑造未来的他。要是他还为以前的痛苦而耿耿于怀的话,这只能说明他的成长在那个点上停滞不前了。可是责任、爱情和心灵的谴责就不一样了,无情的岁月肯定能彻底改变一个人,可是不能说可以让他完全忘却过去。
今年夏天,波里斯就16岁了。绝望和恐惧,流浪和无助都成为了过去。从12岁开始的艰辛锻炼了如今的波里斯,他也可以轻松地回忆过去了……那只猫终于从狭窄的缝隙中摆脱出来了,它用强壮的肩膀扯掉了一块木版。它回头看了一下波里斯,然后向前跑去。
波里斯牵着拉马紧跟着那只猫,没过多久,一间像马厩一样的小房子进入了视野。
有个褐色的东西在草料堆后面一晃而过。那只猫跳进了草料堆后不见了。波里斯在等待它重新出现。
“你也买了?”有一个人在旁边搭话,他这才发现那褐色东西也是马拉。而和他搭话的就是娜雅特蕾依。
“没有其他法子啊。”波里斯本来想说点别的,可是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看到娜雅特蕾依,波里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娜雅特蕾依坐在木箱上面,像是在等待他。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娜雅特蕾依纵身跳下,说道:“你总算来了,走吧。”波里斯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娜雅特蕾依牵着自己的拉马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像那只猫一样,回头看了波里斯一眼。两个人默默无语,呆呆地盯着对方。
最后还是波里斯打破了沉默:“怎么?想和我一起走吗?”“对!”“为什么?”
“任何人都不能只身前往圣地。”这就是娜雅特蕾依的理由,说完,她就转身向前走去,前面正是卡纳波里的古道路。娜雅特蕾依所说的“圣地”是指“灭亡之地”吧;还有为什么不能一个人去那里,而两个人要一同前往;自己要不要反对这个提议……波里斯觉得自己的脑子很乱。
可是也不能站在原地不动,娜雅特蕾依走的这条路毕竟也是波里斯的必经之路。往前走几步后波里斯才发现,像从前一样那只猫又不见踪影了。波里斯发现好多人聚集在村口,热闹异常,仿佛是农贸市场。他们中有些是刚到威尔德的,有些是要出发的。这些雇佣兵们面带微笑在互相打招呼,当然也有很多马车和拉马。
波里斯和娜雅特蕾依穿过这些人群向那荒凉的地平线出发。像修道士一样用头巾盖住面部和他和用莱克路达雇佣兵特有的丝巾缠住一头银发的她,很快在这人群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一个雇佣兵正在拥抱另一个雇佣兵,他的长相有些另类。
“最近怎么样?那个乡下贵族被你折腾坏了吧……我最近很背,没有什么象样的生意,哦,对了,这次有一个傻冒托我找五年前离家出走的儿子,那见过这小子吗?这是他的画像,是五年前的……”
他从怀里掏出那个画像给朋友打开的瞬间,波里斯和娜雅特蕾依正经过了他们的眼前。他们虽然瞧了波里斯一眼,可是也没有发现什么,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画像中的稚嫩少年已经长大成人,并且就站在他的面前。
那个雇佣兵接过画像看了一眼后说道“不知道,像他这么细皮嫩肉的娃娃怎么能来这凶险的地方呢?要是离家出走了,肯定趴在某大城市的赌窝里。咳,你也不要做这么无聊的事情,还是和我淘金去吧!”
第02章 荒地探险
三天后,他们周围只是荒凉无比的沙漠,遥远的地平线好像在召唤这对年轻的探险家。
上路后的第二天,那些雇佣兵按自己的计划都各自散去,古道路上只留下了他们和两匹拉马 .
他们虽然走在一起,可是一天除了“吃饭、出发、休息”这三句话外没有多余的交流。而且这三句话也只是一方提出建议后,另一方只是点头同意而已。
波里斯不擅长和别人交流,他也觉得没有必要和娜雅特蕾依亲近。这样,他们默默地走向南方。
“灭亡之地”的官方称呼虽然是“凯雷斯沙漠”,可是它并没有想象的那样炎热,这也许是他们还在靠雷米的北边的缘故。
即便这样,他们还是尽量避免在炎炎烈日中上路,黄昏、夜晚以及清晨是上路的绝佳时间,而且他们一天也只吃两顿饭。在这里如何调节饮用水的量是很关键的事情。波里斯想第五天绕道去那个泉水,那样的话,能绰绰有余地安排每天的水量,而且在到达泉水之前还可以剩一袋水。
最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几天他并没有发现什么怪异的现象。
有关“灭亡之地”的幽灵,他从小就听说了。因此,自从进入这里以后他时刻紧绷着每一根神经,可是已经几天了,别说幽灵,连海市蜃楼也没有出现一次。
没有过多久,这条脚下的马路引起了波里斯的兴趣。两辆马车能并行的这条马路是用坚硬的岩石铺成的,虽然一些石块有细微的裂痕,可还是相当坚固。
看到这些建筑工艺后,波里斯马上联想起以前在小岛时在幻觉中看到的,不!是在小岛真实存在的神秘空间的那条大马路。
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小岛的幽灵们以前就是卡纳波里的住民,他们当然用自己特有的建筑工艺建造新的空间。
可是,在小岛的神秘空间看到的是青石,在这里却是被厚厚的灰尘覆盖的荒凉的石头。
当太阳烤焦这些石头的时候,他们也准备休息了。在这里住宿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因为没有树木遮挡,所以他们在沙地上各自挖了一个洞,虽然这样也很热,但总比在太阳底下被晒成泥娃娃强多了。
还有,马路边的土地是夯过的,所以要是想挖个洞,就必须找离马路100米左右的地方动手。为了不迷失方向,他们挖洞的方向和马路的方向是垂直的。挖好洞后,他们把身子放进去,然后用毛巾盖住脸,从这时开始,沙子就不断地流进来洞里,等沙子把身子埋得差不多了,他们也就入睡了。
波里斯不知道怎样安顿那两匹拉马。这时,娜雅特蕾依从行李中拿出一块黑布盖住了它们,奇怪的是那两匹拉马乖乖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那块布有些光泽,而且散发着一股药味。
傍晚,波里斯从睡梦中醒了。
因为太阳还没有完全下去,所以波里斯没有揭开头巾。他侧耳倾听并没有什么声音,可刚才明明有什么声音把他吵醒了。波里斯握紧手中的剑,屏住呼吸观察周围的动静。
虽然他并不知道是什么把自己从睡梦中叫醒,可他有某种预感,他感到呼吸起来越来越困难,显然这并不是因为沙子的压力。
这里就是幽灵的老巢。
这时,他听见了一缕陌生的声音,仔细一听是笛声。
他顿时觉得呼吸通畅了,再看看娜雅特蕾依,正如他所料,她拿着一把像笛子一样的东西,那东西极其精巧。
“那是什么?”
娜雅特蕾依只是把那笛子放进怀里并没有回答。她起身观察周围,过了一会儿,她说:
“该上路了。”
今天比往常早了几个小时。
他们收拾行装后,立即动身回到了古道路。天已经完全黑了。波里斯心想今天一定到问个清楚。
“那笛子是驱逐幽灵的吗?”
“……”
“是吗?应该是!”
娜雅特蕾依突然回头看了波里斯。
“你说什么?”
波里斯用呆呆的眼神望着娜雅特蕾依,说道:
“不是吗?”
“是吗?”
“是啊!”
“原来如此。”
就这样,一通莫名其妙的对话过后,他们又默默地往前走。脚底下只有沙沙的声音,这时,娜雅特蕾依突然说话了:
小心点!“
“什么?”
“你的背后!”
波里斯没有多说什么,在转身的同时剑已经出鞘了。剑在空中画出了完美的曲线,这在四年 前是没法想象的事情。他感觉到自己刺中了什么东西。
可是并没有什么声音。
“……”
他好像觉得自己刺中了高压气流,可这感觉又是那么地短暂,那股抵触力消失之后,他觉得自己刺中的只是虚空而已。像是刺中了挂在空中的床单一样,刺中之后没有任何感觉。
这时,他感觉到娜雅特蕾依就在背后。
“……”
虽然娜雅特蕾依没有说什么,可是波里斯觉得这时两个人应该背靠背来获得保护。他的判断没有错,他再一次感到一股莫名的力量在侵袭自己。
然而娜雅特蕾依除了这个以外还感觉到了其他的一些什么。他们根据各自的感觉,在防御着自己的前方。波里斯手拿那破里温送的利剑,而娜雅特蕾依紧握着一把连手柄一起才40厘米的短刀。
可是,这次两个人都没有刺中。
身边的拉马在不安地嘶叫。它们的背上拖着水、粮食以及其他生存必备品,要是它们在黑暗中乱跑或者被这不知名的东西刺死的话,这次行程将变得极其地困难。可是目前波里斯和娜雅特蕾依还没有解决的方法。
因为只是顺着马路走,所以晚上他们并没有点灯。抬头望去,昏暗的月亮挂在半空中,波里斯并不喜欢月亮,因为月亮使他想起月亮女神的国度。这月亮正盯着波里斯,像是在嘲笑他 .
这时,波里斯感觉到有一股强烈的气流在正前方,他的利剑在空中乱舞。
“嘶……”
留下刺耳的撕裂声后,周围又恢复了寂静。
极度的紧张感使他无法动弹。
“去过安诺玛瑞吗?”
突然娜雅特蕾依开口说话了。
波里斯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
“嗯。”
波里斯的回答简单明了。
“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呢?”
现在,为什么问这个呢?
“是个很丰饶的地方。”
“然后呢?”
“然后……和大陆一样生活着各式各样的人。”
“呆了多长时间?”
“也就那样……”
“喜欢那个地方吗?”
娜雅特蕾依可能是要缓解紧张情绪,可是对不能集中精神的波里斯来说,这样做反而更加紧张了。
波里斯简直无法理解她,他没好气地说:
“不怎么样,就像现在问这问那的你一样……”
这时,波里斯看见娜雅特蕾依挥舞着短刀往前一冲,然后他听到了空气的撕裂声。
波里斯感觉到一股冷风正侵袭着自己的左脸,他用剑护着自己的左侧,这时他看见娜雅特蕾依也冲向这个方向。他们无暇保护对方,他清楚地看到娜雅特蕾依的短刀进入自己的视野后又消失在夜色中。顿时,他觉得自己的一撮头发被剪断,飘落下来。
他们都僵住了。
娜雅特蕾依说道:
“看来不能搞定他们了,要是一刀不能解决那再没有机会了。”
她的声音冷静而沉着。
波里斯觉得汗水正顺着脸颊流下来。
“你以前和幽灵打过吗?”
“没有,可是……”
娜雅特蕾依大步跳过来,把自己的背靠在波里斯的背后继续说道:
“你知道吗?要是被刺中两剑,死Ghoul也会死而复活的。”
“Ghoul?那是什么?”
他们没有机会再交谈了。
他们的刀剑又在夜色中飘舞,他们不知道对方是什么,只知道应该砍,应该刺……
夜晚的荒地很凉,可是他们都大汗淋漓,更糟糕的是竟然听不到拉马的声音。
波里斯冲着娜雅特蕾依喊道:
“能不能用那个笛子呢?”
娜雅特蕾依冷冷地答道:
“不是和你说了吗?要是Ghoul被刺中两剑,即不能赶走它,也不能杀死它。”
波里斯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那么我们不是白费劲吗?既然对付不了他们,何必要继续呢?”
“那也不能白白送死啊!”
波里斯无言以对了。他当然知道娜雅特蕾依的用意,可是也不能这样一战到底啊!
波里斯不知道所谓的Ghoul是什么,也许是幽灵的一种,可是一剑不能结果它的性命,那么它就能得到永生的说法,对波里斯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既然被剑刺中,它们应该是一种能被杀死的存在,相反它们也可以杀死自己,他的心很乱。
这时,他觉的长长的手指在扯自己的肩膀,他顿时觉得自己的胳膊麻麻的,还没有等他明白过来,那个看不见的手指又握住了他的右手腕,在剧烈的疼痛中,他不得不丢掉手中的剑。
波里斯条件反射似地抽出了挂在腰间的冬霜剑,砍向那东西,等冬霜剑在空中画过一道 弧线时,波里斯虽然明白了自己所做的事情,可是已经完了。
“……!”
是从来没有听过的惨叫声,还有不知名的液体在四处飞溅。继而波里斯又听到了几声这样的声音,是从四周传来的,与其说这是呻吟,还不如说是某种语言。
波里斯的冬霜剑插进了什么东西,他想抽出来,可是这并不容易。一种黏乎乎的液体顺着刀身沾满了手柄。波里斯的衣袖一碰到那液体就发着微弱的绿光,然后被腐蚀掉了,他迅速地拿开了自己的手。
这时,娜雅特蕾依在背后说道:
“它死了!”
过了一会儿,波里斯看到有一个黑色的轮廓在夜色中慢慢地倒下。正往下流的那液体也被这轮廓吸了进去,然后就不见了。
波里斯拣起了剑,等恢复正常思维后他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是汗水。可是他并不想在异常沉着的娜雅特蕾依面前露怯。
娜雅特蕾依用纸擦拭着自己的短刀,他们依旧背对背坐在地上,可是两个人并没有靠着。
“你不是说不能杀死他们吗?”
“是,但你只用了一刀。”
“我们一直跟在它斗,那东西可能已经中了几剑。”
“你是用新的武器刺中的,那是什么刀呢?”
娜雅特蕾依转身想看波里斯的“冬霜剑”,可是波里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起了“冬霜剑”,因为每次给别人看了这把刀以后,结果都不是很好。因此娜雅特蕾依看到的只是缠在 刀柄的白色纱布。
过了一会儿,波里斯说道:
“拉马都跑了。”
“明早会回来的。”
突如其来的战斗打乱了他们的作息时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目前能做的只是在原地等待拉马回来,正如娜雅特蕾依不再问“冬霜剑”一样,波里斯也没有过多地问娜雅特蕾依的事情。
但是,用沉默的方式度过这漫漫长夜显然是非常痛苦的事情。
波里斯抬头一看,几千个星星像是散落在夜空中的珍珠一样在闪闪发光,而四周是完美的寂静和黑暗。从地图上看,“灭亡之地”占这片大陆的四分之一,而这么大的地方不但不属于任何国家,更不属于人类的事实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灭亡之地”周围的国家都是按照统治者的意志建立起来的,所以统治者要求领土内的人民百分百地顺从自己。即便这样,谁要是统一了整个大陆,灭亡之地也不会是某个人的私有财产,它肯定傲然处在那里,并嘲笑着人类的历史。
虽然魔法王国已不复存在,可是它的领土却真实地保留下来了,并时刻提醒人们:“世界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
正因为这样,各国的君主对整个大陆的统一,都不很感兴趣。
“你听……”
波里斯被这夜莺般清脆的声音唤醒了。虽然娜雅特蕾依的声音很低,可是在这寂静的荒野听起来很大,波里斯不知道她让自己听得是什么。
“是拉马回来了吗?”
“不是。”
波里斯突然想起了伊索蕾,她唱的圣歌,仿佛是天籁之音,和她相比,娜雅特蕾依的声音有一种质的美感。
“我什么也听不到。”
“脚步声。”
波里斯虽然侧耳倾听,但还是听不到任何响声。
“有恨你的人吗?”
娜雅特蕾依突然问道。
就像刚才“去过安诺玛瑞吗?”一样娜雅特蕾依的问题始终是这样莫名其妙。或许和她结伴同行,应该适应这种对话模式。波里斯这样想。
“很多。”
“他们当中谁最恨你?”
波里斯虽然皱了眉头,可是也不想和她吵起来,因此他想敷衍一下她,但是没有他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从老家派来的杀手们肯定和自己没有个人恩怨,可是波里斯又不愿意提起培诺尔伯爵。在岛中也没有和他深仇大恨的人,斯莱普已经死了,海尔特鲁也变了,那么是艾基温吗?
“那家伙老以为我是他大哥的绊脚石,我已经离开那里了,他该不会还恨我吧。”
“可是那家伙还活着吧。”
波里斯突然明白了。
“对,还活着,不是幽灵。”
那么刚才的是真的幽灵吗?
娜雅特蕾依从怀里摸出了那个笛子,轻声地吹了起来,虽然不能说很好听,可也过得去。突然,她用笛子指着黑暗,大喊道:
“你已经死了。”
波里斯听说过,有时幽灵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所以行动起来像个狂人。
波里斯不得不承认娜雅特蕾依具有超人的潜质,她的感觉相当敏锐。波里斯觉得这次不能再用“冬霜剑”了,因为在抽出剑的同时,有什么东西压住了他的身体。
虽然看不见它,而且也感觉不到多少分量,可是波里斯觉得喘不过气来。他想起身,可是那股力量是那么地强大,而且在加重。突然,他看见娜雅特蕾依在挥舞着短刀,波里斯心想这是娜雅特蕾依在帮自己。
可是这次娜雅特蕾依的剑也无济于事了。波里斯觉得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搅乱自己的胸口。他想起有一把旅行用短刀就放在前胸的衣兜里。
这时,有什么东西跌落下来。
啪!
周围顿时亮了起来,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口井,更惊奇的是这口井竟然压在波里斯的身上,毋庸置疑,这是幻觉。
周围的环境也随即变了。青白相间的花开满了井口边,而且井的前面还有一堵墙,眼前的这一切像是从什么地方剪切过来的。波里斯猛然想起了在小岛上的事情:用魔法把远处的祭坛搬过来,而这祭坛甚至可以触摸。
咔!
动物的悲鸣突然在周围响起。
波里斯觉得一直压着他的那股力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纵身一跃捡起地上的利剑采取了防御姿势,可是再没有任何东西攻击他。
只是,眼前的幻觉并没有马上消失。开满鲜花的庭院和不远处的黑暗,一直在他的面前。
为什么会出现这些呢?
波里斯和娜雅特蕾依握紧手中的武器,盯着那口井。
“喀嚓……”
这时,从井里面传来了微弱的声音。
他们不约而同地跑到了井口,向里面刺去。井里面很暗,他们明显感觉到什么东西在往上爬。突如其来的幻觉已经让他们惊奇不已了,而漆黑的井里往上爬行的“它”更让他们胆战心惊了。
咔……
喀嚓……
那声音越响越近,而“它”始终没有现身。
爬行的声音终于停止了。
他们屏住了呼吸。
“咳……”
他们听到“它”在搭话。
第03章 幸存者
“哦!这个东西不错……”
用象牙雕成的骰子转眼间移到了“它”的手中,目前除了“它”之外,还没有更合适的称呼来代替“它”。
“只有一个吗?太遗憾了。玩这东西已经快1000年了,你会玩《追踪者》吗?是我最喜欢的游戏。”
波里斯犹豫了老半天才回答道:
“要是《追踪者》……我会是会……可是只有一个骰子……”
在幽灵的国度,波里斯跟摄政王学过《追踪者》。
波里斯瞧了一下娜雅特蕾依,他想知道平时特镇定的她这会儿会有什么反应。娜雅特蕾依面无表情,只是瞪大了眼睛而已。
“真是无奈,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有游戏伙伴,而且都知道游戏规则,可就是没有游戏工具。但这总比没有游戏伙伴强,要是有游戏伙伴,玩其他游戏就可以了,用一个骰子玩的游戏都有什么来着……”
兴高采烈夸夸其谈的“它”马上耷拉着脑袋很失望地说:
“也许是太久了,想不起来了。”
从“它”的语气、表情和那在头顶上摇动的手指可以断定,此刻“它”无比地失望,可是那个手指还能称其为手指吗?准确地讲,那只是指骨。
从幻觉之井爬出来出现在波里斯和娜雅特蕾依面前的是一个穿一身黑色斗篷的中等身材的“ 它 ”,除了称其为“它”之外,它的长相、头发颜色以及其他状况还无法描述。脸藏在头巾后 面,暴露在衣袖外面的是令人胆战心惊的发着淡淡绿光的骨头。
娜雅特蕾依冲它喊道:
“你是死人还是活人?”
“要是死了,我不会看着骰子大发感慨;要是活着,我身上的肉和脏器都去哪儿了呢?虽然生前肉并不多。你可以考虑这两者以外的其他方式。”
“所有人类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死了,要么活着。要是这两个都不是,那你根本就不是人类。”
娜雅特蕾依的回答简单明了。
“对,构成我身体的这些东西以前确实是人类的骨骼,当然他已经死了,然而我还在这里,当年这副骨架还有个名字,叫艾匹比欧诺。”
波里斯突然觉得曾经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这是岛上住民的名字,应该是卡纳波里一
带的,他的脑海顿时闪现出在灵异空间看到的和听过的人名和其他一些记录。
波里斯问道:
“你是我们的敌人吗?”
“当然。”
波里斯和娜雅特蕾依急忙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握紧了各自的兵器,可是“它”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我本应该杀死你们,自从进入这里以后,你们就应该受死,知道为什么吗?”
波里斯淡淡地回答道:
“你也许是卡纳波里的守护神,要不然你没有必要在这里孤单地独居着……”
“不对!我是说对付你们必须是由我来下手,因为其他尸体不能杀死你们。”
“它”伸手指向波里斯,那个骰子巧妙地夹在两个手指之间。
“要是被其他尸体杀死,你们的肉身就被他们抢走了,你们就会变成孤魂野鬼。可是我现在很满足……不,是不能摆脱目前的这个状态,所以可以很干净地消灭你们的身体。”
波里斯看到那个骰子正在吸一束光,没过多久,波里斯明白到环绕在他们身边的景色正被这个骰子一点点地吸收,花消失了,井也消失了,最后骰子发出了刺眼的光芒,然后一切恢复了从前的样子。
“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说它是好骰子了吧?”
波里斯想伸手去拿骰子,可是有随即放弃了原来的打算。他不明白这个骰子的魔力从何而来,一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骰子为什么突然会有这么大的威力呢?
这时,娜雅特蕾依突然说道:
“你说我们本应该死,那么现在你放弃杀死我们了吗?”
它既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缓缓举起双手揭下了头巾。
遥远的地平线开始发白了,他们可以看到“它”脸部的轮廓了。波里斯有些害怕了,要是和手一样的话,它的头部肯定是风化过半的骷髅,骷髅还能讲话,这是想都不敢想的恐怖场面 .
然而藏在头巾里面的并不是骷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青灰色的头发,“它”抬起了头望着波里斯,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
炎炎的烈日开始烤焦着一望无际的沙漠。
波里斯和娜雅特蕾依挖好了洞,可是无法入睡,因为他们得等跑散的拉马回来。而且“它” 还在身边。
波里斯回头望着“它”的背影,“它”朝着地平线,静静地坐在那里。看来酷暑对它来说毫无作用,它像是在绿油油的草地上乘凉一样,怡然自得地盯着远处的太阳。
是某种礼仪吗?
艾匹比欧诺,波里斯努力回忆着这个名字,可就是想不起来,唯一能肯定的是确实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它”说太阳升起来的这段时间自己有事情,然后就面对太阳静坐。
第一次看见艾匹比欧诺脸部的时候,波里斯不得不再看看它的手,这副指骨和那张清秀的脸根 本就不相配。“灭亡之地”生存着很多幽灵,而且种类繁多,那么艾匹比欧诺属于哪一种呢 ?
……
它走到波里斯面前说道:
“就不想介绍介绍?”
“……”
波里斯一脸的迷惑,这时娜雅特蕾依答道:
“娜雅特蕾依。”
“记住了,你就叫我艾匹比欧诺吧。我的名字不吉利,其实这不是我的本意……”
这时,娜雅特蕾依指着波里斯说:
“波里斯。”
“知道了。”
艾匹比欧诺原先想和波里斯握手,可是随即又抽回了手,并且藏在了衣袖里。
虽然指骨都露出来了,可是艾匹比欧诺并不像幽灵那样半透明,也不像尸体那样苍白。宽阔 的额头下面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很有个性,要不是古雅的举止,很难想象他就是幽灵。
“你们走的是通往王国首都的国道,你们去那里有事要办吗?”
他说的王国,毫无疑问是指卡纳波里,波里斯觉得没有必要再隐瞒他了。
“至少我是那样,我听说这里没有生命,而你……你是尚没有失去理性的幽灵吗?”
艾匹比欧诺的眼睛更加有神了,他死死盯着波里斯,然后嘴角挂着若隐若现的微笑直摇头。
“这虽然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可是连我都不好解释什么,等我们彼此更熟悉了,我再讲给你听吧。你说你去首都亚勒卡迪亚,可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个城市就已经消失了。虽然有很多人去那里探险、可是没有发现一丁点遗物。你们真不简单,居然来到了这里,是谁在给你们引路呢?是你佩带的那把”冬霜剑“吗?”
一听到艾匹比欧诺在提那把“冬霜剑”,波里斯有点紧张了,可是在还没有把对方的情况弄清楚之前,也不能贸然说出一切秘密。
“我确实是为了这把刀去亚勒卡迪亚,详细情况还不能讲给你听,请见谅。”
艾匹比欧诺回头看了波里斯,然后微笑道:
“不说也罢,你肯定是遇见了王国的后裔,并且从他手里拿到了这把刀。还有为解决某种问题,冒死来到了这里。”
难道这家伙真通神吗?波里斯有些惊慌了。
“你说得很对,可……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你的那个骰子是王室的物件,要不是王室成员赐给你,你怎么能拥有它呢?再说你也没有威胁或伤害王室成员的能力。”
说着,艾匹比欧诺从口袋里拿出了骰子,放在指骨上把玩。
“那么请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如果你和那些幽灵不一样,那么请告诉我你出现的动机…… ”
“你说话很有趣,我不能仔细讲给你听,简单来说,我在这里阻截那些财迷心窍的人,摄取他们的灵魂后弄碎,就像开始对你们的关怀一样。”
关怀?难道昨晚的殊死搏斗是关怀吗?波里斯有些站不住了。
“那么为什么放过我们?”
“你自己不是更清楚吗?经过一千年的磨练后,我可以洞察人类的心灵了,她来这里的目的 太离谱了,不说也罢,而你,你的计划确实很重要,所以我不得不和你对话。像你这样,我 没有直接下手,而我愿意与之对话的你是第一个。”
“你以为,你能随随便便杀死我们吗?”
波里斯觉得自己虽然没有多大的胜算,可是也不愿意低三下四地求饶。那魄力问以前多次和他讲过,修炼必杀技,最重要的就是自信。
“这个不好说,那把剑既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它像一头冲出牢笼野兽,对谁有利,对谁有害,现在还真不好说。”
“谢谢你的真心话,我就是为了把它重新锁回牢笼才去那里的。”
他们默默地对视着,这时有一句话在波里斯的脑海浮现:
“那么……找老头井吗?”
波里斯突然想起了米温,有一次,他把额头贴在波里斯的额头,把自己的想法传输给了波里斯。
艾匹比欧诺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波里斯。一千年前的生存者,他的眼睛像20岁的年轻人一样透明。他不得不延续自己所不愿意的生命,想死而不能死……
波里斯终于想起来了,原来艾匹比欧诺就是他!
艾匹比欧诺,就是“生存”的意思,在毁灭中永生的他,仿佛命运早就替他设计好了一切……
波里斯点头道:
“我明白了,我知道你是谁了,也晓得你为什么来找我了。”
傍晚时分,波里斯睡醒了。
回头一看,艾匹比欧诺还是面对太阳静坐着,像是在数着分分秒秒的流逝。在昏暗的夕阳中, 波里斯看到了他的头发,微风吹过,青灰色的发丝在空中摇曳。波里斯不禁想起了以前和那 魄力问在大陆看到的那匹银灰色的豺狼。
艾匹比欧诺回过头来向波里斯说:
“你们的牲口回来了。”
两头拉马真的回来了,它们安详地站在行李旁边。
“你不需要睡觉吗?”
艾匹比欧诺从衣袖中伸出手,说道:
“我身体的一半以上和这个手一样,所以我不需要什么营养,我需要的只是维持自我的精神力量。”
“……”
波里斯叫醒了娜雅特蕾依,简单的晚餐过后,他们又上路了。
以前从幽灵那里听卡纳波里灭亡的时候,波里斯听说过艾匹比欧诺这个神奇的名字。幽灵们说 ,艾匹比欧诺是天才,从七岁开始就扬名立万了。在拯救亚勒卡迪亚的行动中失败后,他理应和其他魔法师一样受死,可是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他却生存下来了。腐烂一半的身体和当年的俊俏面容“和谐”地共存,虽然冥思苦想了1000年,可是艾匹比欧诺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当然,这里还有很多其他幽灵,可是艾匹比欧诺没法和他们交流,他想帮助这些幽灵,使他们恢复正常思维,可是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支配他们。
“那些还没有完全死亡的Undead,他们没有正常的欲求,他们老是感到不快和不满而没有解决的办法,所以只能通过杀生和破坏来获得暂时的平衡。因此,只能用暴力和恐惧来对付他们,他们十分畏惧我,所以你们只要在我身边,就能安全地到达目的地。”
当艾匹比欧诺说自己孤独时,波里斯抬头看了他的表情。人类往往在短短几天的孤立面前,就会失去平衡,陷入痛苦的深渊。波里斯想知道一千年的孤独是怎样写在脸上的。
“真难想象长达千年的孤独是怎样的……”
“在经历以前我也未曾想过。”
艾匹比欧诺还很幽默,时不时地讲个笑话,虽然都是些一千年以前的笑话,可是都很好理解。他的语言虽然富有古风古韵,可是所用的词汇并不难。波里斯以前听幽灵们说,要是不在人类身边,他们就很难维持自我。
“你不可能只呆在这一个地方吧?”
“除了”偏执狂“(说出这个单词时,他有些得意洋洋。),剩下的人很难做到,有一阵我 寂寞难耐,所以走遍了整个大陆。”
“以目前这个样子?”
说完,波里斯才感觉到有些失礼了。
艾匹比欧诺耸耸肩膀,回答道:
“真不知道现在的人是怎么想我们卡纳波里的魔法师的,对我们来说,易容术是最简单不过的了。你以为我这个样子站在你面前,是因为我的技艺不够精湛的缘故吗?太小看我了…… ”
不管过了多长时间,魔法师毕竟还是魔法师,只要是魔法师,他们就充满自信。
娜雅特蕾依好像对他们的对话无动于衷,她既没有对艾匹比欧诺的骷髅手恐惧,也没有对1000岁的年龄感到惊讶。娜雅特蕾依平时对周围的风吹草动异常敏感,可是这会儿她却一点都不紧张,这使波里斯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样,艾匹比欧诺答应领他们去找“老头井”,波里斯想与其在这荒凉的土地上彷徨, 不如跟着他去找这口有名的井水。波里斯问艾匹比欧诺,为什么对他这么好。艾匹比欧诺回答说:
“为了避免你、我、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危险。”
波里斯冥思苦想了好几天,可是仍没有得出满意的结论。
在此后的五天里,他们凭借艾匹比欧诺的记忆力,一直朝南面走去。波里斯以前听说过泉水的位置,可是艾匹比欧诺并没有采纳波里斯的建议,从他的表情和举止来看,在找水方面,他俨然以专家自居。
水终于喝完了。
艾匹比欧诺带他们离开马路,朝东走了一阵,然后在一片龟裂的地面上站住了,那里别说有水,就是连一滴露水都没有。他冷冷地说:
“找水对吧?”
娜雅特蕾依没有多说什么,照着艾匹比欧诺的吩咐乖乖地蹲在地上。波里斯用充满疑惑的眼睛望着艾匹比欧诺,艾匹比欧诺微笑道:
“喂,小朋友,拜托你了,请你相信魔法。”
艾匹比欧诺并没有念什么咒语,也没有在地面上画什么符。可是没有过多久,波里斯和艾匹比欧诺明显感觉到地面在颤动。过了一会儿,他们看见一股黑色的水从裂缝中涌出来。
波里斯和娜雅特蕾依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在这远离大海的荒凉的沙漠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水?而且那黑色的水居然很像葡萄汁。
水慢慢地漫上来了,很快要弄湿波里斯的脚了,他往后退了一步,奇怪的是,泉水也不再往上涨了,艾匹比欧诺示意让他喝这个水。
“你让我喝这个水吗?”
“怎么?嫌水的颜色黑对吗?这水既不是毒药,也没有污染,相反比常见的泉水不知要好多少倍。我都给你找了,你要是不喝,我多没有面子啊?”
波里斯没有想到一千年以前的他居然会用这种手法。他用手指蘸了一点放在嘴里吸吮,有那么一点苦,可是和普通的饮用水没有什么区别。
身边的娜雅特蕾依毫无畏惧感,开始大口大口地喝水,虽然他们很少对话,可是在这种场合,波里斯不得不和她讲一句话:
“我真羡慕你……”
“这是黑曜水,太珍贵了,一年也喝不了两口。”
站在一边的艾匹比欧诺大声说道:
“你们部族还知道黑曜水,真是不简单。如今黄金猫都没有了,你们还记得黑曜水,真是了不起。是啊,一年喝两口,对身体大有裨益。不管是一千年前还是一千年后,荒地照样难以生存。”
“且慢,一千年前这里还不是沙漠吧?”
艾匹比欧诺回答道:
“卡纳波里就是建造在沙漠上的城市。”
“当时果真是沙漠吗?”
波里斯很难想象以前的卡纳波里就是沙漠,因为他在幽灵的国度见过的卡纳波里是绿树成荫的用绿色的石头建造的雄伟而美丽的城市,他借助幽灵的魔力看到的卡纳波里确实没有一丁点沙子。
艾匹比欧诺继续说道:
“不仅是卡纳波里,整个岛都是沙漠。”
“什么……岛?”
“就是我们脚底下的这块土地,对!你们管它叫大陆,说它是大陆,有点不切实际,它太小了,我们叫的大陆是另一片土地。”
波里斯目瞪口呆了,他猛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啊!离开卡纳波里的飞船要到达的地方就是那个大陆吗?它在哪里?”
波里斯恍然大悟了,月岛只是其中的一个降落点,他们的目的地就是艾匹比欧诺所说的那个大陆。可是人类对它毫无认识。
“反正它太遥远了,以你们人类的力量是无法找到的,还是忘掉得好。我们的祖先把小岛改变成了目前的样子,我不想多解释其中的原由。对了,其他地方,叫什么——安诺玛瑞(他不擅长记忆地名),听说这个地方变得特别美丽。我不知道这是魔法的力量还是人们实际 改造自然的结果,即便是魔法,如今也没有一个魔法师能消除其魔力了。”
用1000年前的视角观照目前的世界,真是陌生而新奇。对波里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世界,在艾匹比欧诺看来只是观察的对象。然而波里斯想都不敢想的古代的事情,对艾匹比欧诺来说是日常的回忆。再神奇的故事从艾匹比欧诺嘴里说出来,就像是聊家常。
人们完全忘却了魔法文明的恩惠,浑浑噩噩地生活在这曾经充满神奇的地方。可是波里斯有机会了解这段被人遗忘的历史了,因为他和1000年前的魔法师走在一起,而艾匹比欧诺又是魔法师中的佼佼者。
“我听说卡纳波里的住民都是魔法师,而普通魔法师和天才级魔法师究竟有多大的差距呢?”
艾匹比欧诺蹲下来把手伸进黑曜水中,淡淡地说:
“好比就是咱俩的差距。”
“你说我和卡纳波里人一样,我有那个能力吗?”
虽然是玩笑,可是艾匹比欧诺没有笑:
“和与我的差距相比,你和卡纳波里人的差距算不了什么。”
波里斯心想,也许自负就是魔法师的第一要素,等波里斯和娜雅特蕾依装满水后,艾匹比欧诺继续说道:
“从现在开始我们的目的地是中北部最大的城市——克里格,不知那里的”镜子“能不能接受你们,要是成功了我们的路程将大大缩短。”
第04章 人偶之战
克里格。
波里斯以前听说过这个地名,可就是想不起来。等过了三天走到“镜子”前,波里斯才想起了一些事情。
克里格,曾经是中北部最大的城市,可如今连个残垣都没有剩下。即便如此,在城市的入口有一个标志性建筑物,那就是一块巨大无比的柱状石块,中间有两个长长的金属臂。艾匹比欧诺说它是镜子,可是波里斯怎么看都觉得它不像镜子。
少年、少女、两匹拉马和一千年前的魔法师站在了“镜子”面前。看来艾匹比欧诺的心情不错,他甚至开始哼个小曲:
水中的明珠,
明珠中的世界,
其中的魔法,
其中的欢歌,
永远抛弃失去的一切,
在圣水中得到清洁。
听完这段,波里斯想起了从哪里听过克里格这个地名。
咔咔……
“镜子”发出了巨大的声响,顿时,直径五米长的椭圆型圆盘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是一面闪闪发光的镜子。
看到这面镜子,波里斯想起了在幽灵的国度见过的“水银泉”,它能照到遥远的过去,那么眼前的这个镜子……
“你们别以为唱首歌就能呼唤它,其实,这首歌可不是一般的歌,这是……”
“是圣歌吧?”
艾匹比欧诺两眼瞪得大大的,反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
“正如你所说,我结识了一个人,她是这片土地的后裔。我从她那里学到了圣歌……”
“等离开那里时,我下定决心统统忘掉……”
“这个太神奇了,圣歌是魔法中最难的一个,它居然被传承着,真是不可思议。你真学会了吗?能和刚才我唱的做比较吗?也许没法比较,因为这不是唱功的问题。”
波里斯说道:
“她的歌声简直就是天籁之音,我想我不可能再听到比这个更优美的歌声了。”
说完,波里斯回头看艾匹比欧诺,他的脸色明显不如以前好看了。
克里格的圣歌,伊索蕾曾经教过波里斯怎么唱这首歌,当他反复吟唱时,那魄力问说这就是著名的《克里格赞歌》。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是如此地美丽!
想到这里,波里斯也没有心思安慰艾匹比欧诺了。
赞歌结束以后,镜面在慢慢地流淌,像水银一样。艾匹比欧诺叫波里斯往镜子里面看,看的时候要聚精会神,一定要想自己想去的地方。过了一会儿,镜子停止了流动,镜面变得晶莹剃透。
波里斯看到了在荒地中央矗立的一座废塔,塔身已经严重风化了,而且被拦腰折断。波里斯还看到了许多半球型屋顶的房子,可没有一个是完整的……
波里斯闭上了眼睛。
等他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镜子前面了,回头一看,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站立在千年古都——亚勒卡迪亚的地面上。
“这太离谱了……”
说这句话的既不是波里斯,也不是娜雅特蕾依,而是对亚勒卡迪亚千年的辉煌有着深刻认识的艾匹比欧诺。
“都过了1000年,你还能想起当时的状况吗?”波里斯问道。
“要是那样,那该多好啊!”艾匹比欧诺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波里斯回头看了看刚才在镜子里面看到的那座塔,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塔的规模大得惊人,虽然波里斯去过了很多地方,而且也见到了不少雄伟的建筑物,可是面对眼前的这座塔,他只能瞠目结舌。
娜雅特蕾依用手抚摩了一根石柱,灰尘飘落后发现这根石柱是用白色的石头砌成的。波里斯用刀刮了另一根石柱,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块青石,它的表面散落着一层细细的银粉状物质,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
“虽然魔法已经不在了,可石头却依然如故,现在不能再对它施魔法了,那块石头已经和普通石头没有什么两样了。”艾匹比欧诺在背后说道。
波里斯太了解这种石头了,在拥有魔法时,它的威力是何等的神奇啊!然而如今这青石和白石却埋在厚厚的灰尘后面,看到这些,波里斯的心里真不是滋味。
再往上看时,波里斯发出了一声惊叫?,因为他看到了藏书馆,原来这座废塔就是大名鼎鼎的藏书馆。
“藏书馆……”
伊利欧斯穷毕生之力要模仿的就是这座藏书馆,虽然已经破旧不堪了,可它仍保持着 夕日的雄伟与华丽。与之相比,岛上的那座藏书馆真是简陋得很,虽然有八分形似,可是无 法与眼前的这座藏书馆相提并论。
当然,伊利欧斯并没有见过这座藏书馆,他们要是看到了这废墟,会怎么想呢?波里 斯没法想象。“书的圣殿”就这样倒塌在荒芜人烟的地方,而模仿它建造的岛上的那座藏书 馆也湮没在一场火灾中。
“在最后一个瞬间,当我被莫名的意志控制下只剩下孤身一人时……”
波里斯回头看见艾匹比欧诺正在望着天空。
“老天又给了我惊人的记忆力。我既不能看到别的,又没有伙伴,想忘记过去又不可能。我仍然还记得从小到大,一直到卡纳波里的灭亡,特别是最后一天,我所拥有的能力,似乎在我身上获得了永生,就像现在一样。”
“您还记得当时所有的事情吗?”
“嗯,好像现在还是生活在那时候,那时模糊的,现在仍然是模糊的;那时清楚的,现在仍然是清楚的。但是从那以后的事情却很难记住,难怪,因为现在的人生是多余的,不知这样是好是坏。”
“……。”
艾匹比欧诺走过来拣起一块石头,石头和骨头相碰的声音格外清脆。
“忘掉一切,也许更好……。”
“也许,但忘掉一切未必更好,怕连自己都忘掉,我不想成为只剩下仇恨的幽灵,过去一千年我眼睁睁的看着这座城市被毁灭,曾相信这座伟大城市将永远美丽下去,那种美丽的感觉还记忆犹新!但那种感觉一去不复返,这是一个多么残酷的惩罚啊,还不如让我在半梦半醒之中……。”
艾匹比欧诺面无表情,看不出一丁点的悲伤,他继续讲悲惨的故事。
“亚勒卡迪亚和他的王妃已死去,不能再复活,曾经让我悲痛欲绝的悲剧也成了一千年前的回忆,是谁这么折磨我?我恨不得让他粉身碎骨,但我无法做到,更痛苦的是我想发疯,但连这个自由都没有,我的灵魂牢牢的附着在我的躯壳上,我想摆脱掉它,但我仍然是我自己,是个死不掉的,已经灭亡的王国的最后一个魔法师,我是毫无用处的艾匹比欧诺。
波里斯和娜雅特蕾依一动不动,如同废墟中丢弃的一座石像。艾匹比欧诺的声音很低。他把无法想像的痛苦叙述得那么的平淡,似乎对愤怒和绝望已经麻木了。
也许过去一千年的日日夜夜思索,已经让他习惯于此。
“哪怕能让我喝上一杯酒……。”
他是一个无法吃无法喝的痛苦的存在。
还记忆犹新,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就像艾匹比欧诺所说没有亲临其境是无法理解的。大陆许多宗派所说的“神”只不过是被人抛弃、成为历史的一个魔法师。
“其实悠悠岁月里我对痛苦和烦恼早已麻木,就像只剩下一副骨架,没有肉体,连自己都怀疑自己所说的是不是真的。”
突然,面无表情的艾匹比欧诺的脸上出现一丝丝的烦恼,那是年迈的老人才能有的苦恼。
娜雅特蕾依走过来身手握住艾匹比欧诺的骷髅手,轻轻地抚摩艾匹比欧诺的脸颊,她沉默了半响说话:
“你不需要安慰。”
“哈哈……。”
艾匹比欧诺突然发笑,丝毫听不出刚才的悲伤,笑声很明朗,波里斯又觉得很矛盾,难道艾匹比欧诺的痛苦真的只是记忆中的痛苦,不是现存的吗?
“果然是苗族小姐,你很聪明……苦尽甘来,你的未来会美好的。”
当啷。
波里斯没有听见,也没人注意。
“您常提起苗族,这是什么意思?娜雅特蕾依所属的民族?”
娜雅特蕾依回答。“再也没有什么苗族了!”
当啷啷。
娜雅特蕾依迅速回头,但什么都没发现。
“消失了?那你是……。”
“一个人是成不了部族的。”
娜雅特蕾依放下艾匹比欧诺的手,温情脉脉地望着艾匹比欧诺的眼睛,艾匹比欧诺仍然微笑着,他们俩如同情谊深长的兄妹。
当啷啷。
艾匹比欧诺突然伸出手托起了娜雅特蕾依娇小的身体,波里斯不知所措不知不觉地退了一步,这次波里斯也听见了怪异的声音。
当啷。
空中飞来了白色的飞行物,有点像鸟类,有一个影子在粉碎的石头缝里活动,它瞬时弹走了所有的飞行物,那是直径有三米多大的半透明魔力盾牌,刹那间盾牌又去得无影无踪。
当啷。
随着艾匹比欧诺一挥手魔力盾牌从天而降,打败敌人又不知去向,艾匹比欧诺向波里斯大喊 :
“这边!”
波里斯靠近艾匹比欧诺的身边,其间艾匹比欧诺连续挡走了敌人三次,波里斯发现包围他们的敌人目瞪口呆。
她们是和波里斯同龄的可爱的短发少女,她们身穿蓝色的连衣裙,前面围着围裙,是一群手无寸铁的弱小女子。
每当少女伸手一触及盾牌,便变响起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少女被弹出二、三米外,如果是普通少女肯定承受不了这种打击,而那少女若无其事地跳起来,重新反击。
波里斯回头一看,艾匹比欧诺正用一只手控制着魔力盾牌,他的表情十分严肃,少女再次靠近他,他的盾牌毫无犹豫地撕破了少女的胳膊,少女又被弹出数米外,沾在盾牌上的鲜血,随盾牌消失,扑簌扑簌流下来。波里斯情不自禁大喊:
“你在干什么?难道他们可能伤害你吗?”
“不能伤害我们?你想不想拿你的生命试一下?世上的幽灵起码知道什么是恐惧,而她们连恐惧都不会,她们是我主宰之外的。”
这时波里斯才知道事情并非他想象,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啊,她们到底是谁?不是说卡纳波里的人全部死光了吗?”
“千真万确,卡纳波里的人已经死光了。这些女孩是人偶。”
“人偶?”
“对,丧尽人性的人偶。”
艾匹比欧诺打败了身边的人偶之后,有一种能量围绕了他们,但其范围很狭窄,他们瞬时又被很多人偶团团包围,他们如同被关在玻璃管里边,许许多多人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波里斯实在是难以相信,栩栩如生的眼前的一切竟然是人偶。
但波里斯立刻明白她们确实是非人类。如果是灭亡的卡纳波里生存下来的后代,那么她们生活在这荒芜人烟的地方决不会是这么干净利落,也不能这么神采飞扬,美丽动人。
“人偶怎能会有人性?”
娜雅特蕾依的声音打断了波里斯的思维,艾匹比欧诺回答:
“丧尽人性是指制作它们的主人已经死掉,永远改变不了曾经赋予它们的命令,魔法师可以制作人偶,并可以给人偶输入或收回他们的命令,但一旦输入命令人偶便永远不停地反复执行一个任务,直到它们被粉碎,魔力才会消失。因这些人偶很危险,所以当时卡纳波里制定法律,魔法师临死之前必须除掉自己制作的人偶,只要主人下命令人偶们甚至会毫不犹豫地毁灭自己。因为这些人偶的魔力非同一般,它们的主人一死别人很难破解它们的魔力。当然也有一个简单的破解方法,只是这是一个所有的人都不愿意做的方法。”
包围他们的人偶越来越多,没有生命的土地上,制造它们的主人早已死去,而人偶们仍然反复着他们的任务。
“难道这些人偶受的命令是消灭入侵者?”
“当发生不能执行命令的情况时,这些人偶就按照”本性“行动,通常是保护自己的城市、保护自己、保护主人等三种,我一个人来这里时,从不发生过这种情况,可能是第一种本性,如果是那样……。”
艾匹比欧诺伸头望了一下人偶后面,低声道:
“终于来了……,鲜血淋漓的战斗即将开始。”
这不是在说他们自己的命运。许许多多人偶后面突然又出现十几个人偶,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始攻击原有的人偶,因为它们是没有人性的,所以不可能存在同情心或同类意识。
“它们是具有保护主人意识的,为了我而来……。”
这时候波里斯才知道,艾匹比欧诺所说的“所有的人都不愿意做的方法”是指什么。艾匹比欧诺的下一句话已经证实了他的想法。
“这是以毒攻毒的方法,其实最简单不过的,借人偶之力,消灭人偶,让它们同归于尽。”
惨不忍睹的场面不可言喻,包围他们的人偶发现有人攻击它们,便马上转身包围攻击者开始反击,最初相似的普通的殴打,慢慢开始变得疯狂起来,波里斯看着这残酷的屠杀场面顿时目瞪口呆。
粉身碎骨的人偶……
那不是石膏或者是黏土块,落在地上的脑袋和肢体蠕蠕而动。
人偶们继续互相残杀,如果它们是人类波里斯肯定会去制止或救它们,他看着这情景百感交集,因为人偶所流的是鲜红的血液,不是人偶说没有生命吗?那为什么它们流出的是鲜血?
波里斯一直努力想它们是似人非人的人偶,但看见那情景终于他还是忍不住:
“你还在幸灾乐祸!如果它们没有生命,又为什么把它们的血制成是红色的?难道卡纳波里的人都疯了吗?”
“非此不可,没有任何理由。”
“非此不可?当主人杀死自己的人偶时,是不是也感到在杀人?如果是我决不会让它们流血,也不会仿照人类制作这样的东西。”
艾匹比欧诺回头瞪着波里斯冷笑道:
“你这样说是为了人偶,还是为了人类?你认为你有资格说一千年前的事情吗?你所愿的是用棉花或石膏做的人偶,你只不过是想逃避罪恶感,不知如何对待似人非人的东西,生活在人间有这种感觉是理所当然的,但它们绝对不是你们为所欲为的存在。毫无责任心的家伙们才有这种想法,我看多了他们随意制造人偶又毫不留情的消灭它们!”
波里斯冷冷地回答道:
“我担心的不是人偶,只是杀掉栩栩如生的人偶和杀人有什么区别,久而久之,人们也将毫不犹豫地杀害自己的同类,多么可怕啊!”
艾匹比欧诺横眉立眼说道:
“所以你叫人类,虽然人偶没有生命,但我和卡纳波里的魔法师们从来都是把它们当成是我们的兄弟,比我们矮小懦弱的兄弟,谁说我们对它为所欲为,当然也有几个不负责任的家伙。如果我们真的把他们制作成一个石膏像,那那些人对这些人偶将更加为所欲为了!给没有生命的人偶教会说话走路,每当人偶发生危险的时候我们都不顾一切地去救它们,你怎能明白……为了救亚勒卡迪亚,我前往清晨塔向魔法师们求救是何等心情啊,你永远无法理解! ”
“我不明白,那你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自相残杀?”
此时,人偶结束了自相残杀,有一个金发的贵族少女若无其事地用裙子擦拭血淋淋的手,有一个检察官手拿一把剑天真烂漫的看着他们,似乎在想怎么收拾他们,皮开肉绽的它们似乎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只是面带笑容,向波里斯他们逼近。
它们包围波里斯他们同时开始了进攻,保护膜被接二连三地攻击开始摇晃起来,艾匹比欧诺似乎强抑制自己的感情喘息着,突然,他举起骷髅手,随着他的手的转动保护膜消失了,人偶似乎受很大的冲击力,被甩到三四米之外,接着艾匹比欧诺说道:
“你亲身体验杀偶之感吧,那你就会明白它们与人类有什么区别。亲自杀死栩栩如生的人偶之后,对人类肯定有新的认识。”
“说什么……?”
一直和蔼可亲的艾匹比欧诺转身而上……,似乎上到了看不见的透明台阶上,他在空中五米之处坐下来,耷拉着双腿,向波里斯说道:
“不是你死,就是它活,你明白吗?”
来不及说什么,因为人偶们开始了进攻,栩栩如生的人偶们始终面带微笑,手无寸铁地进攻过来。
波里斯有些犹豫,而娜雅特蕾依不同,她迅速向正面而来的人偶反击,她左手用什么东西刺了人偶的头,同时用右手砍掉了它的脖子。
娜雅特蕾依右手拿的是一把短剑,左手拿的是三把短刀,那种短剑是砍不掉人的脖子的,而对方是人偶。
没有脑袋的人偶摇摇晃晃,身体失去了平衡,它伸出颤抖的双手十分痛苦,使人不知不觉起了怜悯之心,但这只不过是为了下一次攻击,娜雅特蕾依毫无犹豫地砍掉了它的双臂。
“娜雅特蕾依,难道你对它们丝毫没有感情吗?”
“不管是人类还是人偶,只要是敌人我都照杀无误,何况它们不是人类。”
有一个同龄少年靠近了波里斯,它抓住了波里斯的左手,难忍的巨痛向波里斯袭来,他的生命危在旦夕。
波里斯本能地拔出剑砍向对方的胳膊,很小心,只不过用了半成之力,但还是砍掉了少年的胳膊,波里斯有些慌张,更没想到人偶断臂的威力毫无减弱,照打不误。
啪!
人偶突然反击过来,它用超人的力量打了波里斯的左臂,波里斯蹒跚而退,感到左臂不听使唤,他用右手紧握剑,采取了防御姿势,情况极度不利,他们俩面对着数十名敌人,没有选择的余地。
别无选择!
波里斯毅然决然地用剑刺向了人偶的喉咙,剑穿透了喉咙,鲜血汨汨,波里斯皱了一下眉毛,但别无选择,对方拼命的攻击过来,波里斯用剑砍掉了对方半个脑袋,这才平息了对方的进攻。一个接一个人偶的攻击让波里斯应接不暇。
不是在杀人,但的确是杀死了什么,应该说是粉碎人偶,确实是在粉碎,这些人偶脑袋与躯体被分离了,四肢关节被扭断,皮肤薄如纸易撕裂。但杀死他们并非易如反掌,因为它们是没有生命,只是在模仿生命,它们不顾懦弱的身体,只是为了执行一千年前的命令,永远行动,直到最后。
波里斯已经粉碎了数十个人偶,粉碎的躯体仍然攻击,刺心、斩首仍然杀不掉它们,分离躯体的胳膊仍然蠕动,拉住他的腿,虽然这些攻击都不是致命的,但波里斯无法挡住心理的抗拒感。
波里斯砍掉了数十个人偶之后,眼前出现的是最初看到的短发少女,它已经被娜雅特蕾依挖去了右眼,眼帘垂下来,它展开双臂站立着,用无珠之眼望着波里斯。
无珠之眼在流血,仿佛在流血泪。风吹动了它的黑色短发,它苍白的脸如同白色的魔法石,波里斯还记得这少女的眼睛是墨绿色的。这时候少女睁开了左眼,右眼仍然流血,它用一只眼睛看着波里斯,用无法听懂的语言开始说话。
“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是在留遗言,还是在诅咒他们,因为他们之间有一千年的代沟,无法进行沟通。
娜雅特蕾依冷冷说道:
“少说废话,用剑!”
波里斯举起了剑,少女的粉红色的手指向波里斯伸过来,波里斯毫不犹豫的砍掉了它的头,希望可以一刀结束一切。
许许多多血滴随风而落,溅到了波里斯的身上,波里斯毫不理会,只是用手擦了擦眼角上的血滴,人偶的血液似乎比人类的粘性小,噗噜噜地掉下来。
看见被剪掉的头发在鲜红的血泊中制造了黑色的纹理。
波里斯的心在微微地颤抖,一种罪恶感悠然而生,似乎自己粉碎了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美丽的东西不应该容易粉碎。
容易粉碎的不应该是美丽的。
布满尸体的废墟迎来了下午的阳光。波里斯和娜雅特蕾依手拿剑,默默地看着这些永远不能再复活的人偶。这时艾匹比欧诺慢慢走下来,波里斯再也没有勇气谴责他,艾匹比欧诺踌躇了半天才说话:
“我一直希望有人破坏它们,虽然它们给了我很多安慰,但我知道总有一天……”
艾匹比欧诺可以用吹灰之力就能杀死它们,但他与人偶有着骨肉相亲的感情。做为卡纳波里的魔法师,他可以在人偶身上寻找过去的影子,暂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但他也知道这是多么的虚无。
这时波里斯完全可以理解艾匹比欧诺的心情,他低头说道:
“真是万幸。”
“人偶没有时间观念,度日如年,等待主人的归来,它们永远不会怀疑主人不能回来,依然反复执行着命令,为主人准备早餐,纺线,打扫屋子,我实在是不忍心,想阻止它们,我无法下狠心。你想骂我尽管骂吧,我罪有应得。”
“……。”
艾匹比欧诺看了看满地的人偶,他的嘴角微微一动,似乎在微笑,他蹲下来从血泊中拣了一只被砍下来的手,放在一个人偶的胸前。
“阿尔拉诺雷。”
没想到叫阿尔拉诺雷的人偶居然开口说出听不懂的卡纳波里的语言,艾匹比欧诺又对它说了几句之后阿尔拉诺雷便安静下来了。
“好好睡吧。”
艾匹比欧诺站起来用骷髅手指了地面,地面冒起了烟雾,娜雅特蕾依走进人偶残骸之中用波里斯看不懂的手势祈祷,此刻她像个小天使。
烟雾逐渐变浓,没有火焰的烟雾当中人偶慢慢燃烧,它们没有灵魂,而此刻它们的躯体仿佛变成灵魂,化作烟雾,徐徐升天。
守侯在亚勒卡迪亚的人偶终于结束了一千年的使命,周围安静下来,变得鸦雀无声。
第05章 老人井
猛兽的头部样的雕塑都在睡梦中。
虽说也有碎的,但也不是因为碎了它们才不动。那些没碎的,连一点裂痕也没有的,干净的雕刻都失去了魔法,变成了真正的雕刻。以前幽灵的影象中那些雕刻沉默的样子,比活物讲故事甚至讨论的给人的记忆还要深刻。
亚勒卡迪亚真是辽阔。围着都市周边的城墙与通向都市中心的河相连着。里边有像幽灵一样的建筑物在夸耀着只剩下空壳的威严。在阳光下灿烂的虚空中的桥巧妙的让人有些担心它的存在,害怕它们会突然之间倒塌。建筑物顶上燃烧的神秘之火消失,雕刻也堆在尘土中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如果说这里是墓地,那么它肯定是世上最大最壮观的墓地。没有一点痕迹,为那些死去的人做的精妙,阔气、雄伟、陡峭、协调……。
波里斯总感觉后边两头拉马在跟着,不只一两次往后瞧。是杀死人偶的缘故?血和泪,阿尔拉诺雷的最后的声音总是萦绕在头脑。
阿尔拉诺雷是艾匹比欧诺的老朋友的人偶。深信“少年的祈祷”不会失败的魔法师们参与清晨塔仪式,他并不想毁掉自己的人偶。那是因为对人偶的爱太强烈。死了一次的人偶不会重新活过来,硬要救活也不会再回到从前的样子,这就造成了这些人偶千年间没主人的后果。
人偶们不会认知主人以外的存在,和周围的其他人偶交流互相安慰是不可能的。艾匹比欧诺去清晨塔之前,英明地,也可以说是愚蠢地消除了自己的人偶。结果中了他的“清晨塔仪式失败”的预言,在拜会亚勒卡迪亚的数十个人偶中,身边少了自己做的人偶。
“是这里。”
在前面走的艾匹比欧诺突然停住脚步,他们来到了一个灰色墙围着的安静的庭院前。倒塌的入口前就是小城堡。或者说别墅会更恰当。城墙没有装饰看起来有些粗糙。
他们穿过没有一株草的庭院,波里斯走近城堡,看到似乎熟悉的风景,感觉到已经接近目的地。薄薄的阳光照着朴素的回廊,回廊是用沙子色石头砌的。沿着回廊就可以走到中心的小庭院。庭院中间有熟悉的…他想找的那口井。
经过了太漫长的日子,围墙已经变成灰色,到处都成了土,从缝隙中可看到对面墙壁。波里斯走过去回头又望了一眼艾匹比欧诺。问道:“那里还有水吗?”
倚在回廊柱子的艾匹比欧诺回答说:“那要看你心里怎样想,那里有失去的东西、有昨天要寻的东西、现在的真实,还有水。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看到这些的。”
波里斯回想最初恩迪米温对此井说的话“”绝对不能失去,但已失去的那个“在井里,所以人们以失去自己的觉悟,看着井里头。”
娜雅特蕾依在回廊尽头坐着,正在编银色头发。没有表情的脸显得无比平和。
波里斯越来越好奇她为什么跟着来这里。想去安诺玛瑞早应该出发,或许是在破灭的地方自己一个人无法支撑。
编完头发的娜雅特蕾依扎着蝴蝶结抬头望着波里斯。
“准备好了。”
“什么东西准备好了?”
“旅行准备。”
艾匹比欧诺离开了倚着的柱子走向他们。对波里斯说:“苗族在此地,从卡纳波里在的时候就是漂浮在好多地界的游牧民族。对此地她比你我更了解。你找”老人井“的目的,不用说明我也都会明白的。但是她来的理由我不清楚,好象有人打算让一苗族小姐跟你一起去的。”
说完了艾匹比欧诺笑着又加了一句:“问理由也不会有答案的,这你我都心里有数。”
“……是呀”
“那么,也该分手了。”
艾匹比欧诺伸着手用快活的声音说道。望着井的波里斯有些犹豫着开了口:“艾匹比欧诺, 走之前有一事一直想问…很久以前,亚勒卡迪亚遭殃时已下决心要死…是不是有什么解不开的?要不还有非活不可的理由…是不是有类似问题……”
“我?为什么问这些?”
“您…现在既不能说活着,也不能说是死物…也可以说是在徘徊着,我原来也有个兄弟…也不知是说的,说兄弟为了对我的无法释怀和处于生死的界限…所以以那样的方式活着,难道你或许也是…有要固守的人…或有人偶?对吗?”
艾匹比欧诺的翡翠色眼稍微变大又沉下去了。他的眼光太透明可以照到头脑。
“是的。”很异常的声音,那是一种和那英俊对称的真正二十几岁拥有的干净幼稚透亮的声音。
“真没想到你会问这样的问题,当然肯定不是人偶,哈哈……”
“或许不是”阿尔拉诺雷“的主人?朋友或许…是小姐?”
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读懂这种心理波里斯自己也不清楚。艾匹比欧诺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嘴角有点涩涩的笑。
“对呀,故意说是”朋友“,还是被你看穿了,那你再猜一下,知道那个女的是谁吗?”
波里斯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说:“要我说呢…那位…肯定是高贵的公主。”
“……”
寂静的庭院连小鸟和虫子也没有,只有沙子。在两个人沉默的相互对望中太阳已快落山了。
“…相聚总是有别离的。”
艾匹比欧诺用瘦小的手指在虚空画起了曲线。随着手指出现了与真人一样精妙的画。
褐色头发垂到腰际,头上系着长长带子的漂亮的姑娘,她是一个只出现在画里的美女。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闪闪发亮,像一个慎重又自由、真挚又可爱、亲切又大胆的公主。波里斯感觉这个女子有点像一个人,对,就是恩迪米温。
“艾波珍妮丝是跟名字一样高贵的公主…她有预言会亲手杀死父亲,并成为那预言 的牺牲者 .我们从小一起读书,相互都了解。都已约定好未来,但七年没见上面。自从她懂事起,知 道了那可恶的预言,她就离开了一直以为是亲生父亲的国王陛下,离开了亚勒卡迪亚到处流 浪。回来时艾波珍妮丝身边就有了强大”真理的圆桌“魔法组织。当时我在故乡克里格。 人们只是把少年时期就扬名的我当作一个故事的主角,几乎忘了我的存在。”
波里斯睁大眼睛问道:“那么公主殿下的生父是……。”
“能猜得出来吗?是的,就是魔法师会议首领,也就是亚卡岱米的吉提西,他就是艾波珍妮丝的亲生父亲。”
艾波珍妮丝是卡纳波里王吉提西唯一的子嗣,是想当然的王位继承人。从知道那诅咒的预言开始,吉提西为打破那预言,就把王位传给了自己的弟弟并与艾波珍妮丝断绝了血缘关系。只是吩咐弟弟如果千万要把王位继承权利交给艾波珍妮丝。
但随着岁月流逝新上任的王的权利渐渐高于吉提西。艾波珍妮丝被抛得远远的,新的国王把王位交给亲生儿子提西亚宙。吉提西虽愤怒但也无可奈何。虽然他对王国的情感强烈,但长时间处于魔法师会议首领,不能因私人恩怨破坏和平。
他执着于井中世界,乐于帮助恶势力就是这时候开始的。普通人有时也戴上假面具演戏,吉提西被压制的愤怒在那种欲望下变得更强烈。
结果跟波里斯从幽灵听到的一样。艾波珍妮丝不知吉提西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就杀死了他。知道真相以后为断所有罪恶,决心到亚勒卡迪亚为“消灭的祈祷”献身。之后,艾波珍妮丝七年后在亚勒卡迪亚与艾匹比欧诺再次相遇了。
“七年…两个人变化很大。艾波珍妮丝失去了快活的秉性,眼睛也变得深邃。我呢,也变得怪僻。长时间的离别之后,我们一见面就吵架,两人都抑制不住自己。明明可以饶恕对方,但时间把两人变成了神经质。回头一想…艾波珍妮丝好象故意不让我参加”清晨塔仪式“。 ”
艾匹比欧诺突然爆发出笑声,说:“那怎么可能呢,我没有做好死的觉悟,我怎么 可能亲自杀 死我的人偶呢?我还甚至嘲笑说带着”真理的圆桌“队伍,”消灭的祈祷“决不会成功的。 她还因此发火了。真可笑,为什么两个人在一起的最后瞬间要用吵闹来荒废呢,早知道千年 之间没有她会这么难过,决不会那样了。”
艾匹比欧诺也不知是笑还是哭的表情咬着嘴唇吐出一口气又重新咬嘴唇。但波里斯完全能理解他的痛苦。就像他每当想伊索蕾时,就后悔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在一起的珍贵的时光。
虚空出现的影子渐渐变淡,变成光消失了。艾匹比欧诺看着那虚空说:“比那还悲哀的是, 我在渐渐忘了艾波珍妮丝曾经存在的事实。”
“忘?怎么可能呢,不是说过永远不会忘记千年前的事情?”
“当然记忆本身是不会消失的,但也有消失的。是感情吧…所有的记忆都可以记忆,但当时的感觉是不会有了,那应该是心理上问题…,假如你的话没错的话,把我变成这样一个执着和痛苦都记不起来了,当时的状况连一个偶然的眼神我都会记住的…但感情不是可以收藏那么长时间的吧。被稀释…色彩也渐渐褪色…这些都变成了好象不是我亲身经历的,就像书中故事一样。”
波里斯也不知怎样安慰他才好,知道千年的时间长,也知道那么长时间所有的所有肯定会有变化,不会一成不变。但难以接受人间最朴实的感情也会随着岁月的流逝变得黯淡。所有的东西都消失,那永恒的爱情呢?!
“再过会儿,我是不是也会一点感觉也没有呢。”
背后传来了脚步声,也有娜雅特蕾依的声音:“但你不会活到千年的。”
波里斯一想,娜雅特蕾依的话语正中下怀。活不到千年也就不用担心感情了。
艾匹比欧诺用异样的声音说道:“你俩还是都走吧,不,给一件礼物吧,跟我换披风吧,会有帮助的。
波里斯顺从地脱了披风,不管有没有帮助他都不想拒绝艾匹比欧诺的提议。
但接过波里斯的披风的艾匹比欧诺好象很羞涩,说:“我脱披风时别回头看好吗,那是,嗯 ……”
波里斯也没打算问理由,这是可以理解的。艾匹比欧诺本来与公主坠入爱河,是自尊心强的年轻的魔法师。可以猜测,他肯定是不想让别人看到消瘦了一半的身材。
艾匹比欧诺的披风不是很破旧,是一件染了黑色的到膝盖的披风。
“那两畜生还是放生吧,旅行会不方便的,等你们去了就知道了,有人在等你们呢。”
艾匹比欧诺套上波里斯的披风嘻嘻笑着走向井口。波里斯稍微犹豫也望了一眼井中,但他只看到黑暗,剩下什么都看不见。旁边的艾匹比欧诺开玩笑说:“这口井肯定是太长时间了,都枯了。”
波里斯和娜雅特蕾依坐在井边把脚伸进去,这时艾匹比欧诺提醒他们几点。进去无条件跟着最初见面的人;两个人都会有危险所以一定要小心,并特别地对波里斯说:“还有保管好恩迪米温陛下的东西,它会有帮助的。”
波里斯慌张地问:“你怎么知道恩迪米温的?”
“你的骰子是少年王恩迪米温陛下的,从一开始我就知道的。那时还有点怀疑就没提起。那个骰子其中有强烈幻觉魔法的力量,如果会使用就是个很好的物件。”
“少年王……?”
“是卡纳波里以前的大王,在位时还是个少年,所以被记录成少年王。他是你这个年龄死的,也不能说是开明,但他是那个国家最好的魔法师。他做了几件玩物,你的骰子就是其中一个,很长时间被保管在卡纳波里宫殿。可能是你所见到的”血幽灵“持有的吧。”
波里斯想告诉他自己曾经与恩迪米温直接见过面,但是忍住了。对艾匹比欧诺来说恩迪米温是大王,他可能无法接受他和波里斯是朋友的事实。
“等回来,就去东南边广场附近找在克里格看到的一模一样的镜子。没有我也可以知道自己想要去的地方,那么去旅行吧。如今人们在分别时会说什么?嗯,是的…回来时给我捎件纪念品吧。”
“是不是很快就能见面啊?”
“不。”很简单的回答。
“什么?那么纪念品怎么给呀?”
艾匹比欧诺噗嗤乐了,说:“那还不容易?那么过百年之后再见面如何。”
“一百年…不要开这种玩笑。”
“你要是活到一千年,一百年不算什么。”
“但不管一千年还是一百年,我都活不了那么长时间的。”
不能再说下去了,艾匹比欧诺轻轻地推了两个人的背,他俩就开始向井里滑去了。
在井中升起强烈的光,波里斯无法看到旁边娜雅特蕾依,从光线里传来了艾匹比欧诺的最后的声音:根据你的选择什么都有可能。
更强烈更灿烂的光彩刹那间都消失,又回到了原来的黑暗。降落的速度也是无法察觉的空荡的虚无空间。波里斯叫了一声:“娜雅特蕾依!”
没有回答。
在降落和黑暗继续时,波里斯一直错觉自己有知觉,当他后背感觉到丝丝凉意时周围已是陌生的风景。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看周围也分不清是傍晚还是黎明,只见一望无垠的雪景和红色地平线。左边是弩一样的丛林,波里斯想,看那丛林附近肯定有人家。
但站起来后才察觉,波里斯有点惊讶,失去知觉前好象一直在叫娜雅特蕾依的名字。
“娜雅特蕾依!你在哪里?”
连一点回音也没有。只有躺着的地方有痕迹,他只能怀疑自己是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还有,天气很冷。
“呼……。”
有哈气,还有躺在地上的骨头有点酸疼的冷的感觉。虽然自己穿了长袖披风,但下巴还在打颤。他在如此寒冷的地方还是头一次。昏倒期间埋在雪里的手已冻得发青。
过一会儿,丛林后边一轮苍白的月亮露出了脸。波里斯虽对此地不熟悉,但是还是推测这里是大陆的哪一处。只是天上那强烈的色彩动摇了他的判断。头上天空不是夜里的黑色,也不是白天的蓝色,地平线是珠黄,头上是紫色的奇怪的混沌。
分明往井里进去的,但中间记忆已断。他总在告诉自己是不是别处,虽说从小开始浪迹,但现在对这次经历还是不知来龙去脉,并且唯一的同伴又不见了,甚至头上是让人心理不安地漫无边际的天空。
他开始慢慢地回想。最先浮起艾匹比欧诺的最后一句话,他自己注意的事情一件一件都想起来了。其中“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引路人”这句,让他突然觉得有一丝希望,来这里就是为了见一个人的。
不管这里是人类还是牲畜的世界,他只需找到引路人去见最初做“冬霜剑”的那个人。重新整理好思绪后他拖起了僵硬的身体开始前行。
他慢慢地走了起来。刚开始他沿着割好的丛林边前进,期待着人家的出现。过一会儿,他停住了脚步,本能的旅行经验告诉他有危险正在靠近。
他拿起了剑,但他可不想在这里首先看到的是血腥。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吭吭……
吭…吭…。
有点像狗叫声但不完全一样,又有点像以前见过的某种畜生,应该是徘徊在丛林中的猎狼。以波里斯的实力几只是充分可以解决的。要是数十只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但从丘陵跳下来的敌人超越了波里斯的想象。
吭!
还真有点像猎狼,但它比猎狼大两倍,是一种像马的体躯一样庞大的巨大猛兽。它的毛是掺着灰色的银白,在它后边还跟着几个青褐色的家伙。
世上真有这样的猎狼吗?
如果这世界陷入卡纳波里大魔法师吉提西看到的世界,或没接受“冬霜剑”的力量进入他世界的世界,那么这里的罪恶比波里斯生活过的地方凶险残忍几倍。
几个猎狼迅速围起少年,好象已经胜利一样吭吭起来。现在他拥有的好像是被撕成好几条的命运。但波里斯压制住心中的不安,想“冬霜剑”的力量应该可以挡住它们。
没有结论。无论什么结果也不能在此死!
第一个猎狼奔来的刹那,波里斯扔掉手里的剑拔起了白色的“冬霜剑”。他在心中默默告 诉自己,“冬霜剑”之刃切骨头像切掉豆腐一样容易…,并转向从后奔来的猎狼。
巨大的猎狼比想象中还要敏捷强韧。波里斯借着“冬霜剑”之力以惊人的速度挥舞,但它避开了致命打击重新开始攻击。猎狼的前爪抓到了他的肩,他急速转身还是没避开,伤口溅了一地血。像所有的猎狼一样,这些东西闻到血腥味,变得更残暴。波里斯砍了数十只,但剩下数十只没有一点要退却的意思。在不断扑来的猎狼的远处,他感觉到了微红的光。瞥了一眼西边地平线的波里斯发现刚地平线的微弱阳光流着黄铜色血,明明之前他看到那里是月亮!
“冬霜剑”的速度越来越快了。波里斯咬咬牙,剑术是自己的,暴风雨般的速度和锐利是“冬霜剑”的,还有尝到了猎狼的血,挥向猎狼群中央的好战也是“冬霜剑”的。
但所有的东西都会融成一个的。
所有的速度都很快,波里斯希望赶紧结束这一场战役。在猎狼尸体中,穿透最后一只猎狼心脏时,他也已经筋疲力尽。
周围好安静。
陌生的地方,到处都是血腥,那冬霜剑还是那么高贵没有沾一点血。
真是强悍的武器,但波里斯没有一丝喜悦。看着猎狼的命运又想到自己,他心理混乱不已。
但寂静没有维持很长时间。等波里斯找到尸体中的剑,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波里斯摇了摇头,额头和膝盖全是冷汗。这回的敌人怎么对付呢,这里是不是也有像自己一样残忍的人类,听这动静…
在雾中看到的是约五米高…一句话是巨人。黑黑的身体像一棵大树一样,粗粗的四肢有很多皱纹,没有脖子,相当于头的部位有一部分隆起,中间有一大的一只眼,没有鼻子没有嘴。
巨人在猎狼尸体面前停住脚,用独眼望着周围。那时波里斯只觉得背后一阵凄凉,头脑也变成了空白纸,他没有逃亡也没有动。
巨人空的一声坐在了地上,张开了头下宽大的嘴,吃起了猎狼尸体。
“……”
真是幸亏不是冲着波里斯,此刻的波里斯想要以最小的动作离开此地。但不分骨头和毛皮的巨人睁开了眼。
“!”
没有犹豫的空隙,巨人的巨大拳头挥了起来。
哐!
看着血和内脏翻飞的猎狼尸体,真想昏睡不醒。好不容易躲开了第二个拳头,但真是不幸,这次从反方向又出现了与他一般的三个巨人。
这回波里斯彻底地动不了了。这些巨人眼睛虽不好,但波里斯不可能同时欺骗所有巨人的眼睛。与此同时,天上飞起了小生物。就像猎狼血腥瞬时间传出去似的,引来了像乌鸦一样的鸟,它们跟猎狼一般大。
自己已经完全被包围。四周、天上,再这样下去,定会像猎狼一样成了它们的食物。果然,一只大乌鸦飞向波里斯头部。与此同时他的剑也向虚空滑过去。
乌鸦没受伤飞走了,但三只乌鸦又同时进行攻击。
跟活地狱一样,四处都是血腥、恶臭、冒着白气的内脏、吃着尸体的巨人和寻找机会的大乌鸦,其中孤身奋战的波里斯不停地挥舞着剑。与多次动手的人类比,这些陌生怪物更为可怕。他害怕重新使用“冬霜剑”会丧命。
此刻想起了艾匹比欧诺。或许会危险要我小心点?这种状况是只有你这种天才魔法师才能对付的。
情况越危险,手挥动的越快,剑也更加锋利。波里斯知道,面临死亡可以选择的只有这些。
紫色的大气中,乌鸦的长毛像雪一样飘舞着。慢慢沉下去…终于巨人接近了。那支剑已砍了太多东西刃已变迟钝,想砍巨人坚硬的肚皮怕是妄想。能选择的只有一种办法。波里斯首先砍向走近的巨人脚,接着放下剑一个翻滚拿起了最后的选择——“冬霜剑”。
凉凉的白刃被太阳光反射变成了橙色。有一次,耶夫南在夕阳下握住“冬霜剑”也是如此。他决心攻击的刹那,太阳被遮掩了。
“啊……”。
波里斯看见挥动厚重胳臂的巨人瞬时间变成了灰烬。比微弱的太阳还要强烈的光划向那高处,巨人顷刻间着火变成了木炭哗的倒下了。
波里斯往后退几步时,同样的灾难向着其他敌人。火球一时间散乱了乌鸦群,不一会儿他看到的是数百具乌鸦尸体,燃烧的味道刺激着鼻子。
出现了一位陌生人。
猛的一看像只鸟,确切地说看不清正体。在紫色和珠黄色的天空中闪现,出现在别处就挥动着可怕的武器。
剩下的巨人虽然反抗,但失去了脖子和胳臂很快就倒塌了。速度太快,波里斯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尸体还是武器。但分明一刀切开了甲克虫一般坚硬的巨人。
简直无法令人相信。那压倒一切的力量,为波里斯抹杀掉那可怕的敌人的事实,还有战后的安全问题…。
现在逃跑是不可能的,波里斯往上看了一眼。不知正体的敌人!在虚空中…
“……”。
使劲咽了一口唾沫,那翅膀…让他联想到碧翠湖的怪物,实际上全然不同。异常巨大,和鸟相似的翅膀。从背后伸出去盖住天空,交叉成庄严的四张翅膀,只是不见脸孔。
好象在走向他,实际上也是。只是一瞬间那“人”已来到波里斯的面前,收起了长长的优雅的翅膀。走近了才看清楚,那翅膀的羽毛全是红葡萄色。
非常神奇的是他的样子是人。像大理石一样冷酷的脸自身带着光彩。从脖子到脚裹着绷带一样的白色布,但又不像衣服,那白色布实际上也想烟雾一样不断动荡的物质。让人怀疑那是不是也是身体的一部分。
他的脸不能用美丽或同样的词语形容。他与波里斯生活的人间世界有相似点,但又完全感觉不出人味。
他用管弦乐器一样的声音说:“”冬霜剑“的主人终于来了。”
他很奇怪自己居然能够理解对方说的话。原以为这个“人”会用卡纳波里人偶也无法理解的语言。这个地方,让人陌生得无法期待任何与自己说同样语言的对方。
还有甚至…知道“冬霜剑”。
对方有没有恶意,但语言无障碍首先要做的是谢礼。
“太感谢了!”
“想表示谢意?”
波里斯虽有些犹豫但随即说到:“当然,只要告诉我方法,可以的话我会万分感谢。”
那时波里斯全然猜不出对方会要求什么。所以也无法掌握表情和该说的话。
“那支剑,能给我吗?”
第06章 强大与罪恶
浓雾弥漫在蓝色的夜和金色的昼之间。
风把冰凉的云雾吹到遥远的地方。突然,周围亮了起来,又重新暗了下来。有时波里斯感到有一种寒凉的空气擦脸而过,并有湿漉漉东西滴在自己的身上,真是千变万化的世界,这是一个具有神奇色彩的世界。
周围乌云密布,但过了一会又晴空万里。俯瞰下去云彩如广袤的田地,青紫色的云朵呈现出千奇百怪的姿态。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的天怎么会这么亮呢?一切都是那么的神奇。紫色、嫩绿、赤红,这些性格鲜明的色彩正慢慢地旋转起来。
“您是谁?是这里的英雄,还是这里的神?”
嘴上虽然说着“这里”,但波里斯却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那个长着翅膀的人抱着波里斯一边飞翔一边回答道:
“你猜不到的。”
“那这里是……”
“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的。”
长着翅膀的人没有笑,也没有问波里斯是谁。他似乎知道波里斯是谁,非常坦然。
波里斯猜他就是艾匹比欧诺所说的引导者。所以也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由他而去。看着这神奇无比的世界,波里斯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各种各样的问题,终于他忍不住又问:
“难道您连姓名都不能透露吗?”
其实波里斯连他的性别都不敢肯定。不知这个长着翅膀的物种有没有男女区分,但波里斯觉得他更像是男性。这个人头发跟娜雅特蕾依的头发一样,是银色的。
“我又没问过你的名字。”
他的回答冷漠但很经典。波里斯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了起来:
“那能否告诉我…,和我在一起的女孩在哪里?她和你一样长着银色的头发。明明是跟我一起进来的,但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我很担心她。”
“那个女孩很安全。”
波里斯根本没有期待这个人的回答,但是听到少女很安全,又迫不及待地问:
“她在哪里?”
“她在旅行,和你的路程不一样。”
突然,下面的云彩消失了。准确地说一部分云彩消散了。长着翅膀的人开始下降。波里斯看见下面有蓝色的冻土,也看见了黑色的青苔,再往下看是枯萎的杂草丛。陡峭的岩石山前面是起伏不大的丘陵,岩石山底部有一个黑洞。
从空中看到处都是五彩缤纷的世界,波里斯到了地面之后,才慢慢地接受周围的环境,但是看到赤红色的翅膀之后,波里斯又开始迷惑起来,那个人并不在乎波里斯,只是望着岩石山后面的淡黄色的天空。
过了好一阵,他开口道:
“我再问一遍,那个剑真的不能给我吗?”
波里斯马上紧张起来,但非常认真地回答:
“是,其理由我刚才跟您说得很清楚。”
“……”
如果这个人硬要抢走剑,波里斯也无可奈何,但是那个人只是用忧郁的眼神看着波里斯。所以当他再开口说话时,波里斯觉得很陌生。
“我有兄弟姐妹,我排行老三,兄弟们无论在力量上还是在能力上都比我强百倍。我们有一个妹妹。她是最小的,但我们却把她当成我们的姐姐。对我们来说,她比谁都重要。为了她,我需要你的剑。”
听完了他的话,波里斯觉得很奇怪,尤其是他看过这个人百站百胜的情景,不敢想象还有比他更强的人,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在这里微不足道的敌人,在波里斯生活的世界里就可能造成天大的灾难。
“她……她为什么需要剑呢?”
波里斯没想到那个人还有兄弟姐妹,有些不好意思当面拒绝,便婉转地问道。虽然波里斯很清楚不能让步,但他还是努力理解对方的处境。
“她和我们不一样,她的生命是有限的,所以母亲让她沉睡着。但是现在时间不多了,她很快就会醒来,然后开始短暂的生命。这太令人绝望了。比起我们这些长生不老的人她的生命就如同昙花一现。我一直寻找让她长生不老的方法,我终于找到了,就是那把神剑。”
波里斯目瞪口呆。
“我的剑与长生不老有什么关系?”
“你难道不知道吗?”冬霜剑“可以让主人一直活下去。”
波里斯做梦也没想到“冬霜剑”还有这种神力,他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人。但是通过他面无表情的面孔波里斯无法知道什么。他没想到自己竟跟长生不老者对话,又感到自己多么微不足道,过了好一会儿,波里斯才勉强说道:
“我……以前从来不知道。”
“并不是所有的主人都能唤起这把剑的长生不老之力。像你这种昙花一现的生命是无法理解这一点的。所以你和别人一样,任”冬霜剑“毁灭自己的一切,让自己成为痛苦的灵魂。 我会尊重你的选择,也许剑在我的手中,对你更有利。我相信将濒临死亡的一个人,不可能 控制剑的神力,这种神力掌握在弱者手中,必成为罪恶。”
波里斯不自觉地反驳道:
“难道这种神力掌握在强者的手中,就能变成善了吗?”
四目对视,但波里斯无法抵挡对方眼里发射出来的光芒,转过头。
“你不像濒临死亡的人,那么确信自己。你们的勇气可嘉,但在这里没有用。”
波里斯不知如何回答是好。那个人把手放在额头上,叹了口气。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却让波里斯毛骨悚然。
“你是神……,至少是相当于神的存在。不管是哪一个,请你原谅我的无礼。正如您所说我只是一个昙花一现的生命,除了我自己我没有可以相信的。我不能把”冬霜剑“交给你, 也许是我对它太执着,但是与成为长生不老的人之前你们无法预知自己的人生一样,我只能 做我力所能及的事。”
那个人再一次抬头看山顶。他的长长的翅膀开始动,向后展开。一个翅膀和他身高的两倍一般长,可想而知,当他展开着翅膀的时候是何等壮观。
他的左手摇指洞穴。
“进去吧,那里有你要找的人。”
波里斯向那个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虽然有很多话想说,但他还是忍住了。因为作为昙花一现的自己无法安慰他的不能长生不老的妹妹。
看到波里斯不知所措,那个人简短地说道:
“去吧。”
转身之前,波里斯补充道:
“我叫波里斯·贞奈曼。”
当长着翅膀的人把四个翅膀全部都展开,紫色羽毛里的银色头发形成了奇怪的造型。他一边向天空飞去,一边向波里斯说道:
“不管是我的妹妹,还是你,命运是无法改变的。”冬霜剑“的主人啊,我叫约旦斯。”
洞穴又黑又暗。
里面黑糊糊的一点光线都没有,走了一会儿波里斯的手指冻得没有了知觉。这个洞穴的墙面也许是用冰做的。但用手抚摩冰面,似乎没有融化的感觉。
他脚下不时碰到的石头,从远处传来滴水的声音和无法忍受的酷寒提醒他这不是在做梦。洞穴里面没有风,但不知为什么里面却越来越冷。
走了好一会儿,感觉空穴缓慢向下倾斜。当他顺着墙面转了一圈,回到原点以后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到了一个特别宽敞的洞里面。难道再也没有其他的通道吗?波里斯仔细观察黑漆漆的洞穴。
“东张西望就能看见什么吗?”
突然传来说话的声音,让波里斯吓了一跳。说话者似乎是一个老人,但其声音非常洪亮有力。因为已经有了和幽灵们交谈的经历,波里斯对这些事情不再害怕了。没有听到那个声音再次传来,波里斯便大胆地问道:
“您是谁?是我要找的人吗?”
这时周围突然亮了起来。
周围突然充满了白绿色的光芒,洞穴的墙面果然不出所料全都是冰。手触摸过去,不但不融化,反而冻僵手指。
“这么亮还看不见我,看来不是光的问题,而是观察力的问题。”
波里斯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发现一个奇怪的东西。透过冰层,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影子。那个轮廓非常模糊不清,如果没有声音传来,几乎找不到。
“你觉得这是哪儿?”
被冷不丁地这么一问,波里斯不知怎么回答,只好尴尬地摇了摇头。
“这里是世界的尽头,哦不,是世界开始的地方,是境界石,厚厚的冰块。你现在站在冰面上。”
“我是通过一口深井来到这里的,那个世界在冰块那面吗?”
“想知道的话,凿开冰块进去看看啊。”
笑声传遍了整个屋子。波里斯站在充满绿光的冰屋中,听着毛骨悚然的笑声,觉得全身发冷。他没有工夫在这里答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我来这里是找一个人,是他造了”冬霜剑“,就是这把我手中拿着的剑。你就是那个人 吗?如果是,请一定回答我一个问题。您为什么造这个可怕的剑,是怎么造的?请告诉我, 告诉我应该怎么办?”
“我还来不及回答,你就问了那么多问题。那我也来不及听你问,我开始回答了。铁匠不能向你一一说明锻剑的方法。如果问为什么锻造这个剑,那是因为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法子。所以这个剑是我的过,也是我的功。你想知道怎么收拾这把剑引来的灾难。我只能告诉你这把”冬霜剑“不是和寒雪甲一起造的,也不都是我造的,寒雪甲是在冬霜剑停留 过的某一个世界为了对付剑的魔力而制作的。只有它俩共存,才能让”冬霜剑“沉默。但 是寒雪甲已经没有神力再抑制”冬霜剑“了,所以为了你自己,还是抛弃”冬雪神兵“ 吧。”
这真是令人惊讶的话语。原来“寒雪甲”和“冬霜剑”不是一对,而是它的克星。这对 波里斯而言是很大的打击。如果这是事实,波里斯就犯了天大的错误,是自己亲手把“冬霜 剑”和“寒雪甲”分开的。现在“寒雪甲”和“冬霜剑”不能相互克制,波里斯终 于品尝了自己酿造的苦果。
“难道…难道真的除了弃剑逃亡没有别的方法吗?”
“何只是那样?竟然找到这里来,实在令人寒心,既然你在这里对我们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那么我想请教你,为了寒雪甲我的兄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能否让他脱离苦 海?”
“通过你的剑我可以一清二楚地知道你的过去,还有被关在剑里面的许多灵魂及他们的过去,他们的过错以及他们的堕落和挡不掉的诱惑。但我无能为力,我只是被关在厚厚的冰层当中的老铁匠,只能在那与世隔绝的世界里看着时间无情地流去,你的兄弟?缠住他的不是什么剑或者铠甲,而是你!所以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你死掉。哈哈……”
“那是唯一的方法吗?”
波里斯并没有笑,很真诚地反问,正在恶语伤人的铁匠稍微停了片刻说:
“啊哈!你真的有心那么做么,为了兄弟可以抛弃生命?”
就在那一刹那许许多多动人心弦的场面出现在眼前,奈武普利温、伊索蕾、还有其他的人、许许多多的喜怒哀乐、埋在心底的珍贵的回忆,过去的四年又是谁赐给他呢?就在碧翠湖畔耶夫南本可以像波里斯那样一个人逃掉,如果那样耶夫南肯定能活下来,但他不然,就在后一刻为弟弟留下了生的机会,而自己抛弃了生命。波里斯又想起奈武普利温和伊索蕾,他们生前是波里斯最亲近的人。
从回忆中苏醒过来的波里斯毫无犹豫的回答:
“如果是那样,我会的!”
突然冰洞像被锤子重重地击了一下似的,开始嗡嗡巨响。波里斯忍不住捂住了耳朵,巨响绕着冰层回响了几圈,铁匠处的冰层被粉碎,出现了一个通道,那冰层的厚度有三、四米左右 .
“可笑的家伙,你的意思是对这个世界没有留恋,但我见多了口是心非的人,只不过都是瞬间的虚张声势。所以你得证明给我看。”
没有了回响,那声音仿佛就在身边,粉碎的冰开始融化,散发出泥土潮湿的味道,味道越来越近了,通过冰层似乎有什么东西走过来。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高个子老人,他的皮肤很特别,像用冰泥塑造的泥人。和通过冰层所看到的截然不同,老人是一个巨人,不仅个子高,身体的所有部分都比普通人大两倍。
“让我仔细看看你的脸。”
老人的脸冻成青灰色,找不到正常人的温馨和仁慈,是一个毛骨悚然的面相。冷酷的眼珠子根本找不到一丁点的慈悲感,耷拉到太阳穴的眉毛结满了霜花。
过了片刻老人突然怒喊:
“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还没干乳臭味的十五岁的小子,竟然为了别人舍去自己的生命?真是胆大包天,但我从来没见过有人对自己的吹牛负责任。你别以为因为你的年纪小我就照顾你,你看好了,你在哪里,看看我是谁。”
又开始响嗡嗡的巨响,波里斯想用手捂住耳朵,突然想到,这不是铁匠铺里用锤子打砧子的声音吗?老人分明说过自己是铁匠,是他自己制作了“冬霜剑”,那么他用的是什么样的 火,用的是什么样的什么铁呢?那么制作那些东西的砧子又在哪里呢?“
“把你带到这里的那个人是在他的世界里最强大的半神,所以连他都不能强迫你到我这里来拿冰剑,我的冰洞不属于任何世界,也不属于任何力量。从一踏进这里的一瞬间开始你们的生命已经属于我,我可以让你死去或者活下来,也可以让你求死不得求生不能,我已经把无数的生命弄成那样了。”
不光是内容,连老人的声音都充满了阴森森的感觉,如果换了别人肯定魂飞魄散,波里斯也在这令人心寒的声音中不知不觉颤抖了身体,波里斯不知道,如果刚才自己所说的话中有半丁点的假话的话,那么他早就被老人的魔力压倒。
虽然如此,他还是进退两难,他的脚被锁在那里似的一点都不能动弹。波里斯强忍了恐惧,望了老人的眼睛,他的眼珠子如同他的皮肤色也是灰色的,不仅如此,看着老人的波里斯的眼睛也变成了灰色的。
“就像您所说,如果我把生命交给你,我的兄弟真的能从痛苦中摆脱出来吗?但请不要使用半生半死的方法,如果确实是那样我宁愿死去。”
正在这个时候,“冬霜剑”的存在突然出现在波里斯的脑海中,他只是一动不动的站着, 但剑的强烈的光芒一下子淹没了他的精神。他努力想摆脱这种感觉,但无法摆脱掉,他的眼 皮在颤抖,他的视力很正常,但他什么都看不见。
似乎有什么东西跟他悄悄地说话:
“你以为你的生命属于你吗?”
“你的生命已经开始属于我。”
波里斯睁大了眼睛,他知道这个声音,在那个快成废墟的小岛上,遇见怪物之前,这个声音曾经执拗地诱惑过他。
“如果真的那样,就拿起你的剑,自刎。”
“不可能做到的。”
他疯狂地催促他,波里斯不知不觉地抓住“冬霜剑”,拔起剑,不知道为什么,是因为决 心要死,还是在为了反抗那个声音?
这时候耳边想起了,非常熟悉的话语。
“既然我已经选择了你,你就不能死去。”
“不能死。”
“不能死。”
“喝了我的血,永远活下去。”
“永远活下去。”
“永远活下去。”
“受洗礼者,摆脱所有的罪恶,重新得到自由。”
“摆脱所有的罪恶,重新得到自由。”
“摆脱所有的罪恶,重新得到自由。”
握在手中的“冬霜剑”开始颤抖,并不是因为他的手颤抖,波里斯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 前面只有一把剑。是一把普普通通的白剑,没有光芒,也没有神气的力量。
过了一会儿,波里斯咬了咬口唇轻轻道:
他不能放下手中的剑,就像从前在受贺托勒的暗算倒在公会堂醒来时那样,无法再放下剑了 .
“我不会成为你的奴隶。”
他扣握了剑,想起了耶夫南,那时侯因为剑太长了,所以无法刺自己,哥哥选择了把剑插在地上,用身子投向剑的方法。但“冬霜剑”没有剑柄,只是用布条缠起来的,所以可以握离刀锋很近的地方。
剑刃越来越靠近身体,突然有一种感觉涌上心头,同时他上身开始颤抖,也许“冬霜剑” 在暗示什么,也许自己在害怕,头脑中所有的记忆和判断都慢慢地开始消失,只剩下白纸一 般的意识,但他的意志仍然促使他采取行动。
当!当!当!
是铁和铁在碰撞的声音,它吞没了所有的声音。仿佛巨大的锤子无情地粉碎了他的意识,仿佛大地成了砧子,闪电成了锤子,风成了风箱,地狱之火燃烧了铁棒,那铁棒粉碎了混乱的世界和命运。
波里斯看见火炉在冰层中燃烧。一开始朦朦胧胧得像幻觉,但越来越清晰,很烫手,砧子上面有奇怪的白色铁块,又不像是铁,它竟然在千锤百炼当中仍然保持原样。
“这就是你的剑,一直诱惑你的剑,被称之为”邪恶的白蛇“或”血兽“,我千心万苦好不容易征服了它,并锤炼了一百年,才弄成一把剑,只留下了十分之一的破坏力之后封印,就像你所知,它虽然被封印,但所有的世界仍然不容它,这就是你的剑。”
波里斯看见白色的铁块一下子穿过岁月慢慢变成了一把剑。他不敢相信自己所熟悉的剑刃和剑柄,还有和它相配的剑鞘竟然是主宰灾难的罪魁祸首,它曾是多么的高贵的啊。
“没人知道”白蛇“的秘密,包括主宰世界的现存者和超越者,还包括我自己。这多么可怕啊!它也许可能是造物主的大敌人或是他的儿子。”
波里斯好不容易振作了精神,抬头问:
“你说它是邪恶的化身,怎会是造物主的儿子呢?”
“说它邪恶或者说它是灾难的根源,这都是不能战胜剑的力量,自己堕落掉的人所编造的理由,它以前是白蛇之身的时候,也从来没有直接破坏或毁灭过世界,那些畏惧它和贪婪的人,自行堕落之后,为了逃避自己的责任,埋怨是它促使了他们那么做,我不懂白蛇的意志和它存在的意义,存在这种奇怪的超越性力量,可能是造物主为了显示自己的绝对意志而留在世上的缺点,所以也能称之验证造物主意志的儿子。”
波里斯再也听不见锤子和砧子声音,他的神志已完全清晰,耳边回响的声音也消失了,但可怕的事实正在一个个被揭晓,波里斯突然想到这可怕的铁匠是否在考验自己,用声音引导波里斯陷进迷茫的世界,又在最后时刻把它破碎,通过这种方式指引他。
“既然把力大无比的白蛇变成一把剑再封印,难道就不可能再把它破坏掉或驯服掉吗?”
老人低头看波里斯,他的大眼睛仿佛像审判者一样仔细的观察波里斯。
“你知道我为什么千辛万苦把你带到这里来?为了把你带到这里,我精心做了许许多多的安排,我把它炼成一把剑之后,这一千多年它一直很温顺,但到了你的手中之后,他的本性脱剑而出,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你也无法否认它的外型很像白蛇,我认为你有超凡的能力苏醒了它的本性,或者你可能变成这把剑的意志执行者。而你却是乳臭未干的十五岁的小子,到底是为什么,你到底有什么力量?”
波里斯只能这样说:
“我也不知道,我没有任何力量,我真的不知道。”
老人似乎有点恼火,咂了咂舌头,冷冷道:
“刚才呼唤你的不是这把剑,而是被它吸收的许多幽灵,因为它们被关在狭窄的地方,所以比自由游动的幽灵更疯狂,它们想通过杀生和破坏来发泄仇恨,而就在他们身边的你是最好的猎物,它们热切希望你像它们一样失去灵魂,奸诈无比的它们轻而易举地看透你的心思,并用巧妙的语言诱惑你,你竟然愚蠢地听它们之言伤害自己,那么你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或许白蛇看你这么无知,让你成为他的化身?”
“……。”
那种感觉奇妙得很,波里斯自己也不相信自己有超凡的力量,他想如果真的存在那种力量,为什么很早以前,没有发挥出来呢?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那种力量在哪里,这种有而又不能用的力量有什么用呢?
年小的波里斯对陌生的东西毫无期待,反而习惯于像历尽风霜的老人几乎否认所有的存在。虽然身体和心灵都处于正生长的阶段,但他本能地否认自己的生长和命运的时来运转。对他来说痛苦就是痛苦,它不会成为未来发展的跳板或准备。
“生活在过去的家伙,也没有未来,引导人类的是未来,你知道是谁在引导你的现在吗?”
铁匠老人的语气比刚开始见面变得亲切了些,但波里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觉察到。看波里斯不回答老人再一次地问:
“你解决完你兄弟的事情之后想干什么?”
波里斯有些慌张。
“你不是说想救我的哥哥,我必须献出生命吗?”
“那只是其中的一个方法,我没说是唯一的,你回答我,现在你也不用为你的老师之事和你的小姐之事操心,也对生存产生了自信,那解决你哥哥的痛苦之后,你的人生的目的何在? ”
波里斯吃惊地看老人,老人对波里斯的过去一清二楚。
“也许…我不再节外生枝,安安静静地生活下去,对不起,我不能给您比这个更好的答案,我本来就是一个很微不足道的存在,所以对余生也没什么很大的期望。”
“原来如此。”
老人抬头叹息道:
“都是因为你这种想法,才挡住了魔剑的力量,我开始明白了,但就仅仅是因为这样吗?”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冰洞似乎响应老人的沉默也鸦雀无声,波里斯感到无比的寒冷,这种寒冷穿透他的心灵。
但老人重新开口说话时,波里斯突然感到洞内充满了出其不意的气氛。
“没有希望的人就不会有发展,但你在这种思想中如此生长,特别是你的剑术已经到别人练了几十年都无法达到的境界,难道你还不明白,不管你有没有正规地受过老师的指导,但你的剑术进步得如此快,那只有一个原因,毫无疑问都是因为魔剑的力量。”
尽管早就有所心理准备,但这还是很残酷的结论,难道波里斯自己所做的努力都是徒劳无功 的吗?
“难道你认为重逢杀害你哥哥的怪物纯属偶然?魔剑可以穿梭好几个世界,别的世界的怪物被它的力量所吸引,你就不觉得奇怪吗?难道你不知道同一个怪物出现在你面前是因为你的心在渴望复仇吗?毫无疑问魔剑满足了你的要求,因为你的生死与白蛇的意志毫不相干。”
波里斯颤抖了嘴唇,他完全陷进了困境当中。他没有制止“冬霜剑”的力量,如果他的实力是靠魔剑而来的,他和幻觉中所见到的许许多多破灭掉的英雄有什么不同呢?
如果是那样,是否可以抛弃魔剑?生命都可以抛弃,何况是……“
但是……
“明白了吗?可不可以把剑留下?”
老人似乎看透了波里斯的心,突然他想起了,平如镜的泉水和掉在泉水中的一滴水、泛起的水纹,泉水泛起了无数的水纹,水纹平息之后出现的是什么影像?那就是安静的生活,他多么渴望安静的生活,但是他不能违背誓言。
“不!不可以!”
不是波里斯自己说话,而是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意志在说话,说完了之后波里斯好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所答的是什么,面无表情的看着老人。老人再次问道:
“说明理由吧。”
“我还没完全尝试过我的可能性,我还没看到结果。”
“失败就是答案,连许多英雄都无法做到的,何况是你?结果是同样的,只不过是另外一个灵魂被破灭而已。”
波里斯慢慢地摇头,但回答得很清楚。
“那只是你所见的,而我看不见。”
从很远的地方再一次传来了锤打的声音,当,当,当……,老人在说话:
“就像你所看到的,魔剑带来的悲剧,如何输给诱惑,又如何向愤怒下跪,他们不仅毁灭了世界,还毁灭了自己的人生。罪恶有很多根源,有的人输给了懦弱的自己,有的人输给了自己拥有的微不足道的东西,罪恶中最厉害无比的是不容失败的、强大无比的、至高无上的力量才能得到的罪恶。强大本是一种罪恶,强大才犯下罪恶,许多赴汤蹈火,勇往直前的英雄到了晚年都没过上安逸的生活,是因为他们的力量根本不是世界的对手,所以他们悲惨或孤独的死去,如果他们再一次取胜结果又会怎样呢?那就是弥天大罪,那种弥天大罪将主宰世界!”
这一刹那波里斯重新看到了曾经破灭的历史,英雄的结局,有人想在没有文明的土地上建国,有人想从无恶不作的霸王手中拯救自己的民族,有一小伙子想用自己的生命换取因自己的过错而死去的恋人的生命,有一少女明白了自己深爱的父母兄弟原来是杀害自己家族的仇人,有一公主想守护危在旦夕的国土,有人因未能杀掉杀害妻儿的仇人死不瞑目……
“他们都不知道只有”无欲人“才能脱离罪恶。”
第07章 无欲人
“无欲人”,波里斯猛然想起这是摄政王曾在幽灵谷所说的唯一的办法。
“你想一想自己有多少愿望。虽说只想让兄弟安息,但如果有可能复活的话,还是会希望他能回到身边……如果希望能和恋人重逢,只要把那些阻碍你们的人尽数杀死,不就可以了吗?它的力量足以挽回你所经历过的一切不幸。人类的欲望使他们短视。他们永远也无法预见眼前认为正确的做法对将来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你能否认深埋在你内心深处的这些愿望吗?”无欲人“,有生命的人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强大的力量必然要使血肉之躯走向死亡。 ”
波里斯忍不住说道:
“那么谁能驾御这把剑?是幽灵吗?我曾经遇到过很多幽灵,甚至遇到了一位已有千岁高龄的魔法师。他们都对这世界毁灭与否无动于衷。那该怎么办呢?正如您所说,既然不能依靠那些活着的人,这把剑就只好由您亲自保管或者毁掉了!”
“……”
“我说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虽然我也怕死,但是绝对不会逃避兄弟的债。至于找驾御这把剑的人,我就管不了了。假如可以不用生命来换取兄弟的安息,我绝不会放弃这把剑。就算如您预言的那样,我将会被封入这把剑!”
双方陷入沉默。波里斯的心在狂跳,冰冷的空气打在他烧红的脸上。生与死,突然变得不那么重要,他们似乎已沉入到遥远的大海深处。只有眼前的对话才具有意义。
终于,老人打破了沉默。
“好吧,那就做一个”不死鸟“吧。”
波里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您刚才说什么?”
“你要成为”不死鸟“。如果你愿意永生,想用那把剑永远地战斗下去,就如你所愿吧。我要赋予你不死的生命。”
铁匠老人转身走向冰洞深处。突然,破碎的冰块全都飞到空中,瞬间形成了数十个冰柱。老人走入其中,他的双脚与冰面结合在一起,仿佛溶洞里的石笋在移动。
冰柱群的尽头有一个古铜色的巨大的铁砧。没有铁锤,也没有火。老人站在铁砧前,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开始虔诚地祷告。
铁砧上燃起了绿色火焰。它就像以惊人的速度生长的植物一般,眨眼间窜向洞顶。波里斯伸出手,急切地喊道:
“不,不要!”
他刚向前迈出一步,从周围的冰上放出奇异而耀眼的光芒。他感觉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要再前进一步比登天还难。虽然铁砧被包围在冰的世界里,但里面的温度却高得难以想象。
波里斯恍然大悟,这里就用冰筑成的火屋。
“你说什么?”
波里斯强抑着狂乱的心跳,用低沉的声音明确地说道:
“我,我……不能成为不死之身。”
“为什么?”
铁砧上的绿色火焰逐渐变小,进而熄灭了。为了掩饰这完全出乎意料的惊讶,老人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他用第一次见面时的那种可怕的声音再次问道:
“不要?难道你不愿意?”
“对,我不愿意。”
“难道你不想要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永生?确定吗?”
波里斯沉默了,他在寻找适当的理由。为什么,只为生存而历尽了千辛万苦,经历了多少次殊死的搏斗才走到今天,到底为什么要拒绝这不死的生命呢?
他想起了约旦斯的姐姐。她需要不死的生命,约旦斯为满足她的愿望,向波里斯借剑。他说,这把剑可以揭示不死之迷。
“我想……听听你的理由。至今没有一个生命拒绝过永生,只有你例外。我只是觉得很好奇 .”
“我……”
波里斯的脑海里浮现出艾匹比欧诺的声音。
“爱也不能逃避岁月的冲刷。它会被稀释、被磨损……失去色彩……以至于你自己都觉得那不是自己亲身经历的,而似乎是在哪一本书上看到的。”
“过于漫长的生命会让人失去爱……。假如失去了它,那我也将失去存在着的证据。”
艾匹比欧诺曾用生命爱着艾波珍妮丝,现在却早已经淡忘。可见,也无法保证波里斯不会忘记伊索蕾。到那时,过去和她的记忆……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那么,奈武普利温呢?和他在一起时的幸福回忆会越来越淡,最后只留下一点痕迹。他不想在在几百年之后,自己只能悲哀地记起他们在自己的生命里留下的那一点点痕迹。
还有耶夫南……假如没有他,就不会有现在的波里斯。耶夫南用鲜血使他获得了重生。无论是幸福还是不幸,那都是用耶夫南的生命换来的。忘记他……
那他就不再是波里斯了。
“你真傻。要成为”冬霜剑“的主人,你就要心如铁石,而且要比这把剑还要锋利。但是你却在迷恋相反的东西。难道你认为用爱情、负罪感和责任心能驾御”冬霜剑“吗?你所 说的”爱“将是使你陷入巨大诱惑的罪魁祸首。”
波里斯点点头。他的眼里透出一股寒气。
“我认识一个”无欲人“。早在一千年以前,他的生命就应该终结,但是因为命运的作弄, 得到了不死之身。****、恋人已死。在破败的废墟中,他与一群疯狂的幽灵为伍,找不 到人和他交流。任何努力都无法把他带到死神的身边,现在他只剩下一个躯壳。他是生,还 是死?没有爱情,没有愤怒,更没有尊严,留下来的只有对过去的一点”记忆“。他有生命 ,但随着失去最后那一点”记忆“,也将失去生命的意义。虽然他的躯体可以永生,但他的 心却早已死去,他不过是个行尸走肉……这与木偶有什么区别呢?”
停顿了一下,波里斯微笑道:
“您所说的”无欲人“就是这样吗?对,您说的对。以前也有人告诉我,作为一个有生命的人,是很难成为”无欲人“的。我认为这并不只是难,而是根本就不可能。您给我这把剑是想要把我变成”不死的木偶“吗?”
洞里突然响起了如雷般的笑声。
“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洞里的一切都随之震颤。笑声中没有愤怒,反而充满了欢乐。
“你真是一个特别的家伙。这也是只有你们人类才会有的智慧吧。木偶?没错,是木偶。很久以前,我就觉得只有那些没有理性的”木偶“才能驾御这把剑。但也不是没有问题。假如真有这样的”木偶“,就不能让他和其他任何有生命的人见面,也只好把他关在人类无法达 到的洞窟里!啊哈哈哈……”
老人从铁砧后走出来,回到波里斯面前。周围的寒气更盛了。
“既聪明又愚蠢的人类,你知道你刚才不仅说出了”冬霜剑“的奥秘,更说出了你生命的真谛?”
“什么?”
铁匠老人伸出冰手抚摩着波里斯的头。顿时他的头发都结成了冰条。
“你的兄弟耶夫南要求你一定要活着。四年以来,在不知不觉中,你完全只是为了实现他的愿望而活着。经受住一次又一次的考验,最终不就获得了永生了吗?虽然你知道你不是,但你却在不自觉地误将自己当成了一个”不死鸟“,也压抑了所有自己的愿望。”
波里斯反问道:
“我压抑了自己的愿望?”
“你为什么没有报仇?不就是为了遵守兄弟的遗言吗?要么惩罚叔叔,要么原谅叔叔,不是都可以洗清自己的过去吗?犹豫压抑了你的欲望。为什么拒绝了所爱的少女?生命越短暂,就越应该寸土必争、及时行乐,而你却为了另一个人放弃了她。你们人类是欲望的化身,所以只为明天而活着。”
波里斯感觉到震撼。很久以前,奈武普利温在*???*城也说过同样的话。
老人的脸已经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么可怕,反而带着一种神秘的慈蔼。仿佛一个爷爷在看着自己的孙儿。
“假如就此下去,将会失去所有的愿望。但是,由于人类无法永远抛弃自己的愿望,所以也不能永远地锁上自己的心灵。打开吧!打开你的心灵之窗,找回你的愿望,并实现它!要充分释放你的欲望!”
“……”
忽然,波里斯感到脸上有两行热流。没有任何感动,只有泪水。
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背负着沉重的压力,但它消失的一刹那,似乎也懂得了这一路的艰辛。“一定要活着”这句话给他带来的压力,曾经追求的“永恒的生命”……它们的本质是相同的。现在他不再受它们的约束了。
这是一种新生。
曾在奈武普利温的怀里流过的泪是苦涩的,但今天的泪水却是完全不同的味道。正如奈武普利温所说,生命的价值不在于它的长短。他说道:
“你在使你的生命变得贫乏。你还不够坚强!既然已经承认随着生命的结束,他的一切也都随之了结。你为什么还执着地把自己生命的价值与他们联系在一起?你应该彻底完结这一切,勇敢地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就算不能,那为了他们也要坚强地活下去!只要你不能获得永生,就要提高你生命的密度和价值,来补偿他们所失去的。”
要听从他唯一的老师——奈武普利温最初的忠告,无论长与短,“无时无刻都为了明天”而活着。既然已经拒绝了永生,就没有任何理由在有限的生命里不去追求自己最大的幸福。
“虽然不能完全领会……”
他微笑着继续说道:
“我会努力的。今后要由自己来掌握自己生命的方向。无论是复仇,还是选择和放弃一个人,都要由我自己的意志来决定。过去的就让他过去,但从今以后的生活会很精彩。”
“呵呵,活了这么多年,真没料到要给你当一回人生顾问。好吧。我给你重新打造”冬霜剑“。今后你要按照你自己的方式来驾御它。”
“我……还能带走它吗?”
这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结果。
“我之所以把你引到这里来,并不都是因为”冬霜剑“的封印被打破了。如果只为了取回剑,借其他人的手也可以办到。我更想见到的是你本人。不同世界的无数英雄都被这把剑引入了邪路。不能理解的是,你为什么还能保持清醒的意识。你也说过,你并不具备什么特别的能力。我也并不认为你比那些英雄们还要强,但是你身上肯定有一种他们所不具备的什么东西。或许就是为了不失去所爱的人而拒绝永生的那种偏执。只要你是一个有见识的人,就会想要利用永生以及这把剑所具有的巨大的力量来实现丰功伟业。然而,你想要的只有你个人而已。”
突然,神剑从波里斯的手中腾空而起,飞到那座古铜色铁砧上。青色火焰包围了剑刃。
“我相信你。无论是”木偶“,还是盛名远扬的英雄,都因为无法抵御这把剑的魔力而成为失去理性的怪物。在很早以前,这把剑的封印已破,露出了白蛇的本性,但你却守住了自己。你认为你目前所拥有的所有功力都是”冬霜剑“给予你的,而事实并非如此。一开始, 它的确帮助你增长功力,但与此同时你获得了新的力量,并且这种力量增长十分迅速。很快 你就会感觉到。今后,这一新的力量将帮助你驾御这把剑。这种近乎魔法的力量是这几千年 来无数人通过磨练所凝聚起来的。”
波里斯猛然想到,这是不是在传授他剑术?
“我要重新锻造这把剑,但是会不再给它加任何封印。”
“冬霜剑”在铁砧上燃烧了起来,而且逐渐恢复了原来熟悉的模样。
“剑随意动。即使我给它加上任何封印,你作为剑的主人,都能轻易打破。你要相信你自己,而且要慎重地对待你的愿望。假如有一天你再也无法控制你自己的欲望,封印将被打破,神剑里蕴藏着的毁灭性的巨大能量将会暴发。到那时,即使是神,也很难再驾御它……。你要时刻铭记,你手上握着的是一个恶魔。”
波里斯本能地跪倒在老人的面前,对他所做的一切表示感谢。他明白这一切并不是因为他具有什么超凡的能力。或许这也是无奈的选择。他在寻找驾御神剑的途中,找回了心灵的自由。这次可以毫无顾虑地选择一场战斗。
“在这里,你必须要做出抉择。是关于你兄弟的。还在希望他永远的安息吗?你兄弟对你的执着就栖息在”寒雪甲“里。它蕴藏着一种可以吸收灵魂的力量,这也是它具有如此强大的破坏力的原因。但是铠甲不过是神剑的附属物。在我重造”冬霜剑“的过程中,铠甲里 蕴藏的力量将消失,而这会破坏铠甲,使你兄弟的灵魂失去栖息地。虽然现在你兄弟的灵魂 具有可怕的杀伤力,而一旦离开铠甲,就和其他平凡的灵魂一样,再过二、三年之后,将永 远安息。”
老人停顿了以下,接着说道:
“你会彻底失去再次与兄弟想见的机会。还要继续吗?”
“……”
让耶夫南安息和再次与他想见,这两个都是他最大的愿望。波里斯咬紧嘴唇,脸上浮现出了惨然的微笑。
“与其让他的灵魂四处游荡,还不如让他安息……”
说完,波里斯垂下了头。
一切都重新开始了。重新回到他手中的神剑,依然高贵而冰冷,和当年从耶夫南手中接过来时一样美丽。
最后,波里斯小心翼翼地问起老人的尊讳。老人摇了摇头,答道:
“我没有姓名。都叫我”冰雪铁匠“。”
“冰雪铁匠”向镜面般光滑的冰墙一挥手,瞬间出现了一条通道。再次向老人表示感谢之后,波里斯走入了遥无尽头的通道。
第08章 和平
包围通道的冰慢慢融化,开始露出了一些泥土。走到通道的尽头,波里斯随手摸 到类似门把的东西,拧开并走出了通道,波里斯已经站在灿烂耀眼的太阳底下。
参天而立的是以许多螺旋型的白色石拱桥。桥上挂满了树叶状的装饰品,原来波里斯又回到了卡纳波里的首都-亚勒卡迪亚。
但波里斯不能确定这里是亚勒卡迪亚的什么地方。和艾匹比欧诺一起看过的那些熟悉的建筑物全部无影无踪,理所当然,“老人井”也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的。
波里斯回头看了一眼刚才走出来的那扇门,那是一扇几乎要被埋起来,没人会注意的一栋快成废墟的建筑物的门。走过去再摸了一下,真是荒唐,竟然是个已经因坏掉而被丢弃的门。波里斯将那扇门抬起来,荒唐得笑出声来。不要说想通过原路返回,连离开这里的路都找不着,这扇门根本就是一个和许许多多的碎石一起丢弃在一边的残骸罢了。
波里斯走出废墟,到了马路上。
虽然根本没有期待艾匹比欧诺会在那里等他,但还是无法抹去内心一角的失落感。她真的再也不会出现了吗?离开她之后好像就过了一天,如果这里的时间没有改变的话,那么艾匹比欧诺或许还没离开亚勒卡迪亚。
虽然一起旅行的时间很短,但是波里斯十分怀念他那爽朗的说话声和颇有见解的想法。
“你终于回来啦?”
波里斯惊讶地抬起头,不一会儿就大声笑起来。拱桥的桥栏上面坐着一个熟悉的面孔,是扎辫子的一个少女。一条腿耷拉在破碎的栏杆之间,另外一条腿弯曲,膝盖靠前胸,似乎观察波里斯有很长时间。
“你在那里多长时间了?”
“很长时间。”
“为什么没叫我?”
不知是因为终于结束了疲劳的旅行,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波里斯感到格外的亲切,因此说话声也自然而然地变得亲热无比。而娜雅特蕾依仍然以冷漠的声音回答。
“你是不是在找艾匹比欧诺?”
波里斯有点紧张,因为有时候娜雅特蕾依可以猜透别人的心。
“我…是在找他,也在找你。你去了哪里了?我在那个鬼地方等你好长时间了!”
正在这时候波里斯看见娜雅特蕾依背后的拱桥上有一只奇怪的动物慢慢地爬起来。波里斯正要提醒娜雅特蕾依,却发现她用手轻轻地抚摸那个动物。原来那是一只比猫大一点,有点像小老虎的动物,看上去并没有危险性。
可能是因为阳光照耀的原因它的毛发出金黄色的光。
“我也一直在找你。”
娜雅特蕾依将耷拉下来的腿提上去,轻轻地从桥栏上跳下来。拱桥有五米高,但是娜雅特蕾依是毫不犹豫地跳下来。那只不明老虎还是猫的动物也跟着跳下来,不慌不忙地跟在娜雅特蕾依的身后。
“看来你交了个新的朋友。”
“是。”
“走吧!”
就如艾匹比欧诺所说,找到东南方向的广场并不难。与其说是广场,那里更像是很久以前被人精心打理过的庭院。中央有一个干涸了的喷水池,以喷水池为中心放射形地设计几条小路。两条小路之间用石头围绕着,可想而知那里曾经是花坛。显而易见很长时间没种植植物了。
与在克里格见过的支架相同的支架高高立在广场的入口处。两个人继续走进里面。走过花坛之间的小路,走近喷水池时,发生了奇怪的事情。
最先是水声。
哗哗…
对于长时间在火热的地面上行走的他们两个人来说这无比是美妙旋律。喷水池喷出来的水柱最高的有三米多,以这个水柱为中心,有六个较矮的水柱画着螺旋喷射出来。在这死气沉沉的城市里,除了娃娃之外,这是第一个看到的可动的东西。
不止这些,虽然在耀眼的阳光下看不清楚,但是喷水池正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芒,这颜色依次是红、橙、绿、紫、黄。走近喷水池一看,从凹型池底有数十条小水柱同时喷上来,形成花瓣形状。
干枯的花坛也开始喷水。周围的所有花坛都充满了白色水柱。
突然,娜雅特蕾依发出一声惊叹。
“哇…。”
周围的变化起得太突然,使他们惊叹不已,但这些变化实在是太美丽动人了。虽然停留的时间并不长,但是他们知道亚勒卡迪亚也是闷热干燥的地方,因此,在这种地方突然出现喷水池使他们感到无比的神秘。
波里斯目瞪口呆地望着最高的水柱,突然吐出一句:
“你说它是不是我们到了才会喷水啊?”
娜雅特蕾依回答:
“那是因为你我的身上有外界的魔法,它们可能是受那些魔法影响。”
虽然不知道是是真是假,但是波里斯并没有否认,只顾聆听久违的水声。如果艾匹比欧诺看见了这个情景该多好啊。看见自己的王国原来的美丽景象,他肯定高兴的不得了。
但是美景不长,当他们两个人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喷泉时,水流慢慢变细,水声也慢慢变小,喷水池中央的灿烂的光芒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波里斯和娜雅特蕾依看见卡纳波里唯一的魔法重新消失在眼前。
只剩下喷水池中央的部分水和溅在他们两个人身上的水滴。
“走吧。”
这次波里斯先开口说话。两个人立刻转身,走向曾在克里格见过的一模一样的铜柱。
虽然抬头望着参天的装饰针,但是艾匹比欧诺不在,也没有人给他唱圣歌。波里斯也因小岛上魔法碗中留下了头发,不能随便唱圣歌。
真的可以实现所有欲望吗?
“我非常想去一个地方…”
无意中说出了这么一句话,神奇的是从最高处装饰针上流出亮晶晶的液体,并霎时间变成一面镜子呈现在两个人的面前。这是一面与在克阿扎拿见过的一模一样的镜子。
突然,娜雅特蕾依说:
“该分手了。”
艾匹比欧诺曾经说过,分散在卡纳波里各个地方的这种镜子原来是卡纳波里的魔法师们在紧急旅行时使用的移动手段。通常都是从一面镜子的那里送到另外一面镜子的地方,但有时候可能会送到没有镜子的地方。这种可以送到没有镜子的地方的镜子叫做“愿望魔镜”。“愿 望魔镜”具有将人直接送到想去的地方的神奇力量,所以以前严格限制使用这这种“愿望魔 镜”。
当然,这里根本没有人看守镜子。
“你去哪里?”
娜雅特蕾依不耐烦地回头看了一下波里斯。
“安诺玛瑞。”
“安诺玛瑞那么大,你到底去哪里?”
“我去找姐姐。”
波里斯心想原来娜雅特蕾依还有姐姐,娜雅特蕾依轻轻举起一只手向魔镜走去。瞬时,扎银色辫子的少女和金黄色的动物一起从波里斯的视野中消失掉。
这次轮到波里斯,想来想去,还是没有想出来合适的地方。小岛和故乡是不能回去的。但是,他也不愿意利用天载难逢的机会去找奈武普利温所介绍的那些雷米人。
没有人强迫,也没有义务去任何地方。虽然所有的地方都能去,但是没有人欢迎波里斯去。难道真的没有任何地方欢迎他?
这时波里斯才想起艾匹比欧诺曾经说过,有时候魔镜会知道你的目的地。
魔镜真的会知道吗?
波里斯没想任何地方,并走近了魔镜。他所愿意去的地方究竟是哪里呢?
“快点,拿啤酒来!”
“小姐,肉汁到底什么时候能上啊,都过了半钟头,还没上!”
“马上就给您上,请稍等。”
先听到了嘈杂的声音,然后睁开了眼睛……
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嘈杂的酒店。好像正是进晚餐的时间。好多男士们坐在酒桌旁喝啤酒,虽然两三个服务员正忙碌地端过来一些食物和酒,但是不满的声音还是无处不在。大门敞开着,外面传来马啼声。在通往上一层的台阶上,好几个人在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大声喧闹着。
而波里斯却独自一个人坐在屋角的小桌前。
波里斯揉了揉眼睛,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来到这么具体生动的地方。而且,他记想不起这里是哪里,甚至不敢肯定自己是否来过此地。虽然好像觉得有点印象,但是他在旅行时经过的旅店式酒店并不是一两个,因此还是没有想起来。季节仍然是夏天,听不到雷米式的方言…… .
“您好,您需要什么?哦,先生您是从哪里来,怎么浑身都是灰尘?”
波里斯察觉到女服务员的轻快的声音是向自己说的,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没有披上防土的斗篷,显得有些惊慌。女服务员肯定已经看清楚他的脸了。
此刻再戴斗篷也有点怪异,因此,波里斯想通过点一些吃的来打发走女服务员,抬起了头一看,波里斯又一次吃了一惊。这个女服务生肯定是在哪里见过,但是一时记不起来了。
“那个…你是…?”
女服务生好像也有同感,因为女服务生死死盯着波里斯的脸,所以波里斯觉得不好意思,便急忙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出要点的东西。
“我…我要啤酒。”
听到波里斯要点啤酒的声音后,女服务生的好奇心也消失了,转身离开。女服务生走向通往厨房的门,其旁边还有一扇有些眼熟的小门。正好,小门被打开,从很小的房间里出来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儿,他走进了厨房。
“塔妮亚?”
波里斯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名字是怎么从自己的嘴里蹦出来的。女服务生急忙转身,目瞪口呆地看着波里斯。
“难道…,你真是那个差一点留在傅宁叔叔的铁匠铺干活儿的孩子?”
塔妮亚肯定是记不起来波里斯的名字了,波里斯自己也觉得非常可笑,真是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记得“塔妮亚”这个名字。
两个人同时点了点头,塔妮亚先惊呼起来。
“你长大了!我都不敢认出你来了!个子也长高了不少…,好像都已经长大成人了!”
以波里斯的性格肯定不会说出“姐姐你也漂亮了很多”这类话来,他只是以微笑代替。原来真的是那个地方…。那个时候,是塔妮亚的这个旅店亲切地接待了长时间在荒野中流浪的波里斯,并且这里是遇到培诺尔伯爵并决定和他一起走之后,重新回来,要求向傅宁叔叔传话的那个旅店。
“你先坐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到那边,等他们点完菜马上就回来。噢,对了,你吃晚饭了吗?”
虽然谈不上是亲密的关系,但是塔妮亚的态度非常热情。她忙碌于客人之间,还不时地回头向波里斯做手势,不要他离开那里,再等一会儿。
波里斯收起笑容深思,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地方呢?不知不觉忘得一干二净的奇瓦契司,魔镜究竟在他的心中读到了什么,竟然把他送到这个地方?
这里的时间似乎停止了…。
过了一会儿,塔妮亚托着一个盘子走了过来。盘子里是两杯啤酒、烧鸡、蒸鸡蛋、汤、纯麦面包等。她将食物一一放在桌子上面,拽过椅子坐在波里斯的对面问他:
“对了,那个时候你不是跟一个外国贵族离开的吗?是不是从那里回来的?”
当时波里斯并没说自己要当培诺尔伯爵的养子,因此,现在也不必多做解释。波里斯点头表示肯定。
“哦,原来如此,好像已经过了五年。对了,你可以跟我一起吃晚饭吗?其实,五年前我曾怕你吃不上晚饭而担心过。都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想问”吃晚饭了吗?“,呵呵呵…,所以你不用客气。如果盘缠富足的话也可以付钱,不够的话,那就免了。”
塔妮亚还是和以前一样,对所有的人都这么热情。虽然塔妮亚说这波里斯长大了,但她还是把他当成几年前流浪的小毛孩儿。故乡就是不一样啊,尽管波里斯刚要喝汤,但是这种突如其来的想法让他一下子陷入感慨万分的感觉中。
“哎,可是你为什么又回来了呢?这里有没办完的事情吗?”
事情?当然不可能有什么事情。现在开始应该怎么办呢?在此处是否能找到合适的工作?
波里斯突然想到自己十二岁时,也曾思考过同样的问题。也是在这个旅店,当时波里斯结束流浪生活,开始寻找工作,又遇到了培诺尔伯爵,经反复思考之后放弃铁匠铺的工作,选择跟伯爵离开了这里,事实已经证明当时选择的道路很艰苦,回到原点难道是让我重新选择吗?
波里斯一边喝汤,突然大笑起来。
“怎么,有什么事情那么高兴?”
卡纳波里的魔镜真是神奇。波里斯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回到这里。并且相信了魔镜的神奇力量,它可以看透连自己都不明白的东西。
“呵呵呵…,没什么,对了,塔妮亚姐姐。那个铁匠铺的叔叔,他还住在这里吗?”
“你是说傅宁叔叔吗?当然了,那可是他的饭碗。”
“是吗,那太好了。你能告诉我去铁匠铺的路吗?”
“没问题。可是,你去那里干什么?”
回到原点重新选择是一个很不容易的事情。但是,魔镜把波里斯送回到这里来,已经说明他已经走完那条路,那么,这次选择的路会是什么样的呢?
“虽然已经有点晚了,但是…我还是想去问他是否愿意再收留我。”
夏天已过,凉爽的秋天悄悄来临。
这段时间波里斯又长了一岁。因为没有人知道他的生日,他和平日一样平静地度过了生日,这样对波里斯来说更踏实一些。
波里斯在傅宁叔叔的铁匠铺干了已经有四个月了。他也开始习惯铁匠铺的生 活。 虽然比同龄人体力等各种方面更好一些,但在炎热的夏天在热气冲天的环境集中精神工作简 直是比登天还难。一不小心,就会受伤。傅宁叔叔对波里斯要求很严,脏活儿难活儿都让波 里斯去做,而且不管是多难的事情,不管需要多长时间,必须在当天内做完。
但是完成之后,波里斯就可以享受到自由的时间。到了傍晚,可以和傅宁叔叔一起去附近的小溪边洗洗发出臭汗味的衣服,洗洗澡。要是高兴,两个人还打打水仗,之后两个人一起吃晚饭,虽然没什么山珍海味,但是一般的家常便饭也让他们吃的非常快乐。有时候吃完饭,两个人还一起散散步,欣赏满天的星星和美丽的夜景。偶尔还会去塔妮亚的旅店喝杯啤酒解暑,要是碰塔妮亚亲自掌厨的时候,她还会特地为他们做好吃的。
夏天很快要过去了,波里斯喜欢和傅宁叔叔以木棍代剑练习击剑。因为这里是奇瓦契司, 很有可能有人想暗害自己,因此波里斯必须经常练剑,但是有了傅宁叔叔这个对手之后他发 现练剑更加有意思了。虽然傅宁叔叔的年龄比波里斯大三倍,但是在剑术上还是比波里斯差 ,以波里斯的剑术教傅宁叔叔绰绰有余。开始的时候他怕伤到傅宁叔叔,很小心谨慎,而最 近傅宁叔叔的剑术提高了不少,有些时候一不留神,波里斯还会被他刺一剑。
“其实我年轻的时候参加过安诺玛瑞战争,虽然只是个小兵,但是我好歹也跟了好几年啊,所以明白一些要领,也能看清谁是对手。我看你的实力非同一般。”
大麦收割时节也快过去了。有一天他们仍然坐在外面,望着满天的星星,傅宁叔叔突然这样开口说话。铁匠铺位于一个小山丘上,晚上看星星正合适。波里斯还是老样子,只是以微笑带过。
“这几年你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在安诺玛瑞上过剑术学校?几年前,你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毛孩儿,可现在你的变化也太大了。如果那时候不认识,而是现在刚刚认识,我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一起生活。几个月前塔妮亚带你过来时说你就是几年前的那个小孩儿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去哪里当了几年的船夫了呢。”
船夫?似乎是个非常确切的形容。因为,岛屿上的人都可以说成船夫。
看波里斯还是以微笑带过,傅宁有点不耐烦了。
“你这小子怎么这样?哪像十多岁的孩子?去交交朋友吧,离十六岁还有几天?”
这一年也快过去了,傅宁竟然现在才想起他的生日,波里斯微笑回答:
“我已经十六岁了。”
“什么?你这小子,自己偷偷过生日?”
和预料中的一样,傅宁叔叔马上举手打了一下波里斯。虽然傅宁叔叔的手很重,但是波里斯不觉得不愉快,使他想起了自己和奈武普利温在一起的时光。有点涩涩的,也有点怀念,波里斯马上摇摇头,转了话题。
“叔叔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自从家人死光了之后就没过过生日,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以前听塔妮亚说过,很久以前奇瓦契司发生过一种传染病,傅宁一下子失去了妻子和两个儿子,也许因此傅宁觉得心理空虚,才参军上战场。
“你是不是经历了很多不寻常的事情?那个时候你的眼神天真得不像12岁,而现在比十六岁还成熟。我不会跟你刨根问底。如果你想把过去忘得一干二净,那就一直在这个山沟里生活下去吧。”
“是,我也有同样的想法。”
波里斯自己都不知道要在这里生活几年。有时候想永远在这个地方隐姓埋名生活下去也是很不错的事情,这并不是逃避,而是觉得这种简单而充实的生活,也许会慢慢净化他那历尽风霜之后变得麻木不仁的心灵。
有时候还后悔不应该跟伯爵走,而是留在这里当铁匠助手,如果是那样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似乎也不像是太糟。
转眼间又迎来了新的春天,是离开岛屿后的第一个春天。
无数次在海边彷徨,
身上的钱所剩无几,
我已厌倦于湿饼干,
我的青春早已逝去。
今天来到陌生的港口,
灯火通明的角落酒家,
有谁在弹着竖琴,
——失去爱人的失落女人。
我陷入无底的空虚中,
没有任何的期待……
到了四月左右,克瓦雷城变得非常热闹。因为要举行春季狂欢节,附近的村庄都要轮流开集市。当塔妮亚的旅店缺人手的时候,波里斯经常去帮塔妮亚做一些厨房以外的活儿,那天又传来了那个男人唱歌的声音。
在耀眼的女神面前,
我平生第一次颤抖着说,
为什么让你弹起悲伤的曲子?
虽然只是一无所有的青春。
请你听听我这丑陋船员的故事,
七个大海的宝物和金光闪闪的金币,
大过房子的章鱼故事,
虽然全部都只是谎言。
只要能够安慰你什么都可以,
这样的我并无任何私心……
正在搬柴火的波里斯扭过头偷偷笑了一下。正在唱歌的青年是南部某个港口的小商人,到这里已经有一个月了,迟迟不愿意离开。其实波里斯早已知道,这个青年是为了讨塔妮亚的欢心,三天两头来这里唱各种各样的歌。不仅是波里斯,在旅店进进出出的所有的人几乎都猜到了。
这个青年个子很矮,脸也很黑,而他那灵活的身子和纯朴眼神给人的留下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再加上不寻常的唱歌水平。虽然塔妮亚爱理不理的,但是好像也不讨厌这个男的。前几天还听说,傅宁叔叔闲着没事,试探了一下旅店老板的心思,好像很快就会有喜事。
“哦,拿来了?”
波里斯把柴火抱到厨房,塔妮亚接过柴火的同时瞥了一下后边。因为歌声突然停了,想确认那个青年是否走了,她看见波里斯在笑,便知道自己的举动被戳穿,通红了脸转开话题。
“三天后集市好像有一场大拍卖会,你知道吗?好象有几件价值连城的古董要拍卖,从安诺玛瑞来了好几个商人,你也去看吗?”
“叔叔说干完了铺子里的昼间活儿就可以去。”
波里斯已经当了十个月的铁匠助手。经常来塔妮亚的旅店或傅宁叔叔的铺子的人几乎都认识这个寡言而且老实的铁匠少年助手。
“噢,那太好了。跟你同龄的那些少女都等着开集市呢,不过这次因为有了你,更多的少女会急不可待的等!”
塔妮亚向波里斯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但是波里斯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只好反问:
“有人等我?”
“你别装蒜,就因为你老装糊涂,所以不知道有多少少女为你而伤心,集市的时候,那些少女肯定也会鼓起勇气跟你这个木头人搭几句话的。”
“为我伤心?”
“好像还不少呢,哎!如果那些少女不愿意离开,一直跟在你身后,就给每个少女一次机会。英俊的铁匠助手先生,只要你一甩长长的头发,连我这个当姐姐的都会心动呢。”
“你在笑话我,是不是?我就知道。”
这时,波里斯的头发已经快齐肩,平时他用一根绳子扎起来。塔妮亚不愧是已在旅店工作了好几年的姑娘,说话总是那么风趣,也喜欢逗波里斯。要是别人,肯定马上利用那个青年的话题反击她,但是波里斯只知道逃避这些。波里斯从后门出去的时候,塔妮亚在背后大声笑着喊:
“所以我不是警告过你吗,要是不想找麻烦的话就马上剪掉头发。”
因为附近的村庄连续开集市,所以来来往往的客人特别多。波里斯帮完塔妮亚之后横穿后院,向铁匠铺走去,这时匆忙而过的一个男子看见波里斯的背影,非常惊讶地停住了脚步。
波里斯并没有察觉到,抱着一大堆干草进了铁匠铺。这位男子转过身进了旅店,拦住正好从里面出来的一个服务员,指着波里斯去的方向好像打听什么。
集市的第二天,客人越来越多。那天波里斯仍然去旅店帮塔妮亚,在那里吃了午饭,到了下午三点才回到铺子。
带着塔妮亚给他的一大堆食物爬上山坡,波里斯看见有一辆豪华马车和几个陌生人等在铺子前面,其中有一位夫人身穿华丽服装看似是主人,傅宁叔叔好像不在店铺。
“来了。嗨,你就是那个助手?我有件东西要重新铸,你家主人去哪里了?”
听完夫人的话,波里斯感到虽然这位夫人身着华丽,但不像是贵族。因为有这么多的仆人,还非得亲自动身。
“傅宁叔叔好像有事情出去了。你要铸什么呢?”
其中一个仆人从后面端出来一个箱子,并直接递给了波里斯。做工非常精细的箱子里放着昂贵的珍珠项链,是由20多个手指般粗的黑色珍珠穿制而成。仔细一看,原来是项链的挂钩掉了。其实这种活应该去找细工匠,也许是因为细工匠现在是在外地而找不到适当的人。
“这个得等叔叔回来,才能给您答复。如果您有时间的话,请再等一等。”
“糟糕,这怎么才好?刚才我也是偷偷溜出来的,这个项链明天必须得带。要不这样,你先拿着这条项链,等主人回来了你就给他看看。如果不能修,再给我送过来好吗?我会付小费的。”
看他们的穿着肯定是从安诺玛瑞来的,但是他们并不像别的贵族,强迫别人服从自己,这一点很让波里斯喜欢。波里斯也觉得这是个比较合理的方法,因此就接受了。
“那好吧。”
夫人告诉波里斯自己留宿的旅店名称便后离开铁匠铺,但是傅宁叔叔到了晚上也不见踪影。
那个夫人肯定认为项链已修好,正等着他们送过去。波里斯想去找傅宁叔叔,但又不放心把这么贵重的东西放在家里,要是丢了,就算拿他的命也赔不起。
晚饭时间也早已过,波里斯终于决定把项链送回去。顺便去塔妮亚的旅店看看傅宁叔叔是否在那里。
波里斯走下山坡,突然觉得很是奇怪。那个夫人为什么会如此相信他,把这么贵重的东西交给他呢?明明是外地人,又怎么知道他是铺子里的助手?他在克瓦雷生活了10个月,在这10个月里他非常小心谨慎,是怎么走漏风声的呢?
在塔妮亚的旅店波里斯并没有找到傅宁叔叔,便去旅店找夫人,她住在克瓦雷最豪华的旅店 ——“红花大门”,那是很久以前培诺尔伯爵和萝兹妮斯住过的地方。波里斯抬头看旅店的 大门,很眼熟。
“我来见洛丽亚尼夫人。”
旅店主人马上让服务生传上去,一会儿有一个仆人下来引导波里斯上去。波里斯跟仆人上去一看,就是以前培诺尔伯爵将昏迷不醒的波里斯带进来过的房间。
波里斯觉得这种偶然非常有趣。也许是因为这个房间在这旅店里最豪华,而且他们都是有钱人。
那个仆人走进房间,波里斯正要走进间房。
唰!
传来一声横切空气的声音的同时,波里斯已拔出剑。十个月以来从来都没有向任何人拔过此剑,但是因为不断训练,对剑气还是很敏感。波里斯准确无误地挡住了正面而来的剑。正当要攻击对方的时候,波里斯感到有些不对尽,将变成防守姿势。
原来对方的剑没有刀刃,只不过是练习用的剑。波里斯一看攻击者是一个老练剑师,马上问道:
“你为什么袭击我?”
“我没有恶意,请不要生气。”
周围的人没有拿着武器。剑师也放下剑,向里屋说:
“真不愧是优胜者,你的身手一点都不逊色于那些老练的勇士。”
洛丽亚尼夫人坐在椅子上观看波里斯,她满脸微笑对波里斯说:
“首先因为刚才试探了你而道歉。但我并没有恶意,请您理解我。你是上次击剑比赛(SILV ERSKULL)的冠军波里斯吧。当时观看过击剑赛的一个下人在此发现了你,是他告 诉我的。”
竟然还有人认出波里斯,让他觉得有些难堪。夫人继续说:
“我知道自己很冒昧,但是我有一个很不错的建议,所以才会这样。嗯,首先我做自我介绍吧,我叫洛丽亚尼·卡尔兹,是卡尔兹商团的夫人。”
卡尔兹商团?
是一个赫赫有名的商团,波里斯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过一会儿波里斯很快就明白了。自己不是也见过安诺玛瑞第一商人杜门礼·卡尔兹吗?那么,这位夫人是他的夫人?
“您…有什么事情?”
卡尔兹夫人明明试探了他两次。一个是剑术,另一个是那个价值连城的项链。虽然这种试探简单又有效,但这在波里斯的立场来说并不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既然已经知道了对方是拥有巨大财富和权利的人,那么接不接受这个道歉都是无济于事的了。而波里斯已经爱上了安静的生活,不想再节外生枝。
夫人满面笑容地对波里斯说:
“我想雇用你或者成为你的监护人。你只要随便选择就可以。我有和你差不多大的一个儿子,是个出了名的捣蛋鬼。我希望你能成为他最亲近的朋友,并且保护他。”
真是做梦都没有想过。波里斯不由自主地皱了眉毛。
“你也可以认为我在找护卫。但是,我的想法并不是这么单纯。我的儿子没有兄弟姐妹,可能是他从小受宠,几乎没有知心朋友,所以我非常担心儿子的将来。而且,他最近又染上恶习……。所以,我想让你成为他的好朋友,不听话的时候可以象老师一样教诲他。如果是那样我们将把你当成我们的亲生儿子。当然钱你不用担心,尽管你开口,而且你的其他的生活也全部由我们来照料,只要你这个人过来即可,怎么样?”
和洛丽亚尼·卡尔兹夫人的地位相比,她的语气和态度都非常慈祥坦诚,因此,并不是像以前的培诺尔夫人那么让人感到不愉快。尽管她考验了自己,让自己有些不愉快,但波里斯完全可以理解夫人的意思。但是,夫人的建议从一开始就没给他什么考虑的余地。
“您的厚意我非常感谢。但说实话我不愿意。”
波里斯斩钉截铁地回答,卡尔兹夫人有些慌张。好像是无法理解波里斯为什么一口拒绝这么好的建议。
“为什么?你有别的要求吗?”
“没有。我只是更喜欢铁匠铺的生活。”
说完了这句话,波里斯就收起剑,并向前走过去将项链箱放在桌子上。
“虽然您一开始给我项链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修它,但我还是未能修好它而向您道歉。”
卡尔兹夫人还没来得及说,波里斯已经敬完礼,从房间走了出去。下台阶的时候,波里斯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苦涩的微笑。
他想到在同一家旅店的同一个房间里,几年前所接受的建议和今天的建议没什么区别。而今天的选择却是相反的。两条不同通道的不同的选择成了微妙的对比,深深地印在波里斯的心中。
第09章 冬夏之交
午后的集市越来越混乱,在人山人海的人流中波里斯和傅宁叔叔失散了。
波里斯毫无必要担心自己成为一个迷儿,便若无其事地独自欣赏热闹的集市。因过去见多了名贵的东西,而且波里斯并不是一个贪婪的人,所以集市的东西对他来说毫无吸引力,他只关心熙熙攘攘的人群。
每个人都显得很幸福,小孩牵着母亲的手,他们天真无邪的眼睛中充满了好奇,少女们身穿美丽的连衣裙,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醉醺醺的两个男子搭着肩膀蹒蹒跚跚地闲逛……,所有的面孔都是那么地无忧无虑,虽然那些无忧无虑的面孔后面隐藏着各自的痛苦,但这时候他们都暂时忘却了那些痛苦,享受尽属于自己的快乐。波里斯还是有点不相信自己梦寐以求的悠闲而温馨的生活就在眼前。
塔妮亚讲得句句都是实话,虽然记不清叫什么,但那少女已经第三次跟波里斯打招呼,波里斯有点后悔没有用和睦可亲的态度对待少女的微笑,正如塔妮亚所说也许那少女和素不相识的人微笑需要很大的勇气。
圆圆的月亮慢慢地升起来,照亮了热闹的小岛,每当看见金发女郎波里斯就不由自觉地想起那个少女,自不待言她们的发型都比那少女长,虽然与那少女分别已有一年多,但还清晰地记得她的模样,一想到21日她将成为20岁的姑娘,他有些懊悔,在波里斯无法回去的地方,少女会慢慢地长大成人,自己也慢慢地成长。
“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了你半天。”
傅宁叔叔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打断了他的思路,就像他所预料的傅宁叔叔已经在某个地方喝了两杯。
“快走!开始拍卖了。恐怕已经没有好位置了。”
波里斯本不想去看,但微醉的傅宁叔叔生拉硬拽地拉波里斯去看热闹。拍卖刚刚开始,起初出场的都是些不起眼的东西,一般集市拍卖的目的是给游人观看,所以其方式比较特别。拍卖者拿出自己东西开始拍卖,在拍卖师的引导下大家任意喊价,自不待言最终喊价者也不能拍屁股就走,故不能轻易喊价,但其场面很热闹。
第四个出场的是专门收集古玩的老商,他的东西不仅起始价很高,而且都是些新鲜玩意,所以周围自然而然地肃静起来,大家都聚精会神地观看,那些看上去很富有的人接二连三地买走了那些东西,波里斯想知道卡尔兹夫人是否也来了拍卖场,他便慢慢地走进拍卖场里面, 就在此时,老商拿出新的东西,拍卖师开始大声的喊。
“大家看,下面的东西很特别,如果是女人就必须拥有的东西。只有宫廷人士才能拥有的带盖的镜子。它镶嵌着一个大拇指大小的蓝宝石,是个绝世珍品,光一个蓝宝石的价值就达一千额索(货币名称),它几乎是新的……”
大家对那东西毫不关心,所以拍卖师的喊叫一点都不吸引观众,波里斯在人群中发现了卡尔兹夫人,她和五个仆人正在津津有味地观看。
“……所以从四千额索开始起价。”
波里斯看到夫人之后反而不想被她发现,欲想离开那里,转身回头的一刹那波里斯看见了白色桌布上面的拍卖品,他的脸瞬时通红起来了。
心跳开始加速,那不是耶夫南曾随身携带的母亲的遗物吗?
“四千一。”
站在最前面的一位夫人开始喊价,那个东西怎么会在这里?波里斯为了证实自己的眼睛挤进人群,到最前面仔细一看毫无疑问确实是耶夫南的镜子。
“四千一百五十额索。”
确认之后波里斯差点丧失理智,那正是母亲给耶夫南留下的唯一的遗物,耶夫南睹物思人,直到临死前为了心爱的弟弟下狠心卖掉了此镜子。没错!就是那个镜子。
睹物伤情,悲惨的童年回忆,顿时粉碎了几个月以来的幸福,心如刀割,波里斯的眼睛湿润起来,他仿佛看见死去的哥哥重新复活。
一定要找回那个镜子,不能再让它落到别人手中,啊啊!!如果那样耶夫南在九泉之下有多高兴啊。
“四千五百。”
波里斯看着镜子发愣,价格像滚雪球一样继续往上涨,直到四千五百才无人再喊价,波里斯不知所措,真想一口把它买下来,但他身无分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恐怕傅宁叔叔的身上也不会有四千额索的现金,重新收买镜子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实,当初只有三百额索价钱卖掉的镜子现在竟然成了如此昂贵的东西,他还懊悔当初不知道镜子真正的价值便卖掉了它。
越觉得不可能越感到痛苦,以为今生今世都不能再看到的东西就在眼皮底下,却无法得到,波里斯开始恨自己,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过有钱。
就在此时:
“夫人想见你。”
回头一看是卡尔兹夫人的仆人,波里斯脑子一片空白,也不问为什么只是摇头,现在除了镜子之外,他什么都不想过问,卡尔兹夫人的仆人又补充一句:
“夫人还问你是否对被拍卖的东西有兴趣。”
波里斯还没有反应过来,傅宁叔叔看见有个陌生人跟波里斯讲话便走过来:
“怎么了?”
卡尔兹夫人的仆人再三问:
“有兴趣吗?”
一片空白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种可能性,波里斯有些急不可待地说:
“有兴趣,夫人在那里?”
来不及跟傅宁叔叔解释什么,因为镜子的价钱已差不多升到极限,正等着拍板成交,稍后似乎是最后一个投标者的喊价:
“四千六。”
波里斯已来到卡尔兹夫人的面前,夫人天真烂漫地向他微笑:
“你想得到它吗?我可以买给你。”
“其代价是我跟您一起走?”
“当然。”
此刻波里斯为了得到那镜子可以牺牲一切,失去自由算得了什么,他依然决然地回答:
“成交。”
卡尔兹夫人向拍卖师举手示意,她一口喊出悬殊的价格:
“六千,可以成交了吗?”
傅宁觉得一切来得太突然,有点不相信波里斯的话,此时他酒意全飞,踌躇了半天再三问:
“真的要走吗?”
“……,是。”
波里斯心中也有很多悔恨,虽然决定的时刻根本顾不得一切,但他舍不得丢掉十个月以来在克瓦雷的幸福快乐生活,做梦也没想到这种幸福这么快就结束。
“我多么希望你永远陪伴着我……。”
“我也是。”
傅宁知道波里斯为什么做出这种决定之后表示理解,并对拿不出几千额索的巨额款帮助他表示遗憾,波里斯知道除非他把铁匠铺卖掉,否则根本没有那么多的钱。为了得到母亲唯一留下的遗物,波里斯做出这种决定傅宁有同病相怜的感觉。
傅宁很有风度地向他表示:
“不,上帝安排你到这里来可能有特别的理由,一开始我就觉得你不属于这里,既然你要去一个更好地方我就放心了,向夫人问好,好吗?还有这里随时欢迎你回来。”
卡尔兹夫人要求第二天清晨就出发,当天晚上波里斯拿出全部的家当买了一双真丝手套,去塔妮亚那里和她告别,塔妮亚似乎不相信他要离开,波里斯拿出手套说:
“结婚时一定要请我喝喜酒。”
“……。”
波里斯苦笑,就像他匆匆来到这里一样,也匆匆离开这里,塔妮亚似乎十分伤心连告别的话都说不出来。
次日清晨,波里斯像五年前一样再一次跟陌生人一起乘坐前往安诺玛瑞的马车。
“我告诉你吧。”
“不,我不想知道。”
明媚的春光照耀着白色的露台,地面铺满了青色和白色的玉石,栏杆处种植了宽叶植物,其背阴处摆放着一张桌子,桌子周围有五张椅子,但露台上只有一个仆人和两个少年。
桌子上面摆满了各种点心,美丽的茶壶中还冒气,但似乎一点都没动过。
“社交聚会嫌人太多,逛街又觉得没意思,木偶剧又说不感兴趣,美味佳肴也不想吃,马戏又说不喜欢,那你说你到底喜欢做什么?”
“没有特别喜欢的。”
路西安·卡尔兹不可思议的表情耸了耸肩膀,他还不知道母亲为什么把波里斯带来,开始母亲说带来了同龄人时他还满怀好奇,没想到是这样乏味的家伙,击剑比赛中取胜的时候觉得满潇洒的,但作为伙伴……。
“啊,你不是击剑冠军吗?那肯定喜欢剑术。”
靠在不远处的栏杆,观赏外面风光的波里斯回过头来,路西安因终于找到波里斯关心的话题感到无比兴奋:
“以前我也学过剑术,过过瘾怎么样?”
波里斯默默地观察路西安的表情,之后口角一动,微笑示意赞同。
“太好了!那得先准备一下,香蕉!!快去看看剑击场收拾好了没有?”
路西安喜出望外,迫不及待地催促仆人,他兴奋得一会儿吃点心说话被噎住,一会儿喝茶被呛住,手忙脚乱一阵子之后才想起要准备击剑服,便跑进屋里。波里斯看到这一切强忍住笑容,大家都离开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四周无人,他的笑声吓走了树上的几只鸟。
杜门礼·卡尔兹的的大住宅位于安诺玛瑞南部的一个田园。波里斯到这里已经有五天, 杜门礼·卡尔兹的的大住宅不像死气沉沉的培诺尔城堡,它即实用又美观,而且特别强调了 时 尚性,大部分房屋都是单层结构,惟独中央的是四层塔式结构,许多单层房屋围着这座塔排 列,仿佛像一个迷宫。
波里斯过了好长时间之后,才熟悉这座房子,而路西安的性格比这座房子还难掌握,以前他与路西安只有两面之交,第一次是在去雷米的雷克迪柏关门路口,其次是在击剑比赛场上。一开始觉得路西安是一个过于朝气蓬勃地孩子,现在才知道他的莽撞程度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说“超出想象”一点都不会言过其实,简直是难以承受,所以波里斯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保持距离,不让自己卷进去。
但越来越觉得有意思,做为主人路西安完全可以按自己的想法命令波里斯服从自己,但路西安不但不知道使用强迫手段,反而像对待客人一样为了让波里斯感到快乐绞尽脑汁,而从前波里斯和兰吉艾的关系恰恰相反。
就算不是这种方式相遇也是人们通常对身份相反者有一种戒备心理,而他不然,就像不懂事的淘气鬼冒冒失失。
说天真烂漫,有些言过其实。
说言过其实并不是贬义,和别的贵族家族的独生子相比他的言语行动有些名不副实,想到这里波里斯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为什么对他如此关心呢?
“啊哈,找到了,你看这就是Rapier,好长时间没玩过它了。”
路西安身穿剑击服,手拿细而长的剑,和波里斯的剑相比这种剑显得十分幼稚,而波里斯二话不说跟路西安一起去击剑房。
穿过好几个过道和房子之后才到达庄园南侧的击剑房。击剑房没有天棚,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剑。波里斯在其中选了与路西安的差不多的剑。
“咦?怎不用你自己的?”
“这才适合你的剑。”
幸亏波里斯挑的是一把比较钝的剑,路西安似乎好长时间没练过,动作很生疏,接二连三地出失误,好几次波里斯的剑轻轻地击中路西安的胳膊,但没伤着他。
“哈,其实以前我的剑术挺不错的,不行,我得重新学剑术。香蕉!你跟父亲说邀请剑术老师。”
香蕉一边打着哈欠说:
“老爷不会相信的,少爷你反复变卦,总是有始无终,已经换了几个老师,连我都不信你的话了。”
要是换了别人家的少爷肯定大发雷霆,而路西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也是……不能再浅尝辄止,香蕉,我口渴了我要喝水!”
“是,少爷。”
路西安看着香蕉消失在走廊,收起剑一本正经地问:
“你是从哪里学来了这么棒的剑法?不会是一开始就这么棒吧?几时开始学的?”
波里斯知道路西安提出一连串问题时,没必要一一回答。
“一开始人人都需要老师。”
“那你可不可以教我?”
波里斯摇头,路西安很失望地问:
“为什么?”
“你肯定不会听从我的话。”
“如果听从你会教我吗?”
波里斯面无表情的模仿了仆人的话:
“不相信。”
“什么?你来这才几天就开始不相信我?父母不相信我,我可以理解,香蕉那小子不相信我,我也可以理解,因为他们都习以为常了,连你也不相信我?岂有此理……。”
波里斯只好无可奈何地听,路西安深思片刻,突然大声地喊:
“好!我发誓要听从你的话,难分胜负才有意思嘛,我的剑术远远不及你,多没意思?以什么发誓呢?啊……写誓言状怎么样?”
平时听惯了父亲说“委任状”、“任命状”、“起诉状”等词汇的路西安此刻紧急制造了一 个“誓言状”,说完了自己也觉得很荒唐,波里斯见状开口:
“没必要写什么誓言状,但承诺每天练一小时,违背诺言的那一天你要对我以兄相称,以兄相待。”
路西安一听每天练一小时就有些犹豫不决,但顾前不顾后的他满不在乎的道:
“好!”
“……。”
波里斯默默地看比他矮一个头的路西安,路西安顽皮地皱了皱金色的眉毛,他抬头注意波里斯的表情,过一会儿波里斯问:
“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为什么?”
路西安看到波里斯的严肃的表情,在他的面前用手上下晃了几下,试图让他高兴起来,但波里斯仍然面无表情:
“也不是特别喜欢,不顾一切地一定要学剑术的理由是什么?”
路西安用理所当然的表情反问:
“你不是除了剑术觉得什么都没意思吗?
莫名其妙的感觉悠然而生,违背自己的意愿,最终还是教路西安剑术。波里斯从来没想到过自己要教诲别人,事前他决心到这里之后只做自己分内的事情,不亲近任何人,安诺玛瑞的第一次不愉快的回忆使他厌烦悠闲自在的安诺玛瑞人。
而且路西安是一个典型的冒失鬼,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竟然答应这个家伙要教他剑术,独自一个人的时候他反复后悔自己太轻易地答应了路西安。
这时波里斯就像奈武普利温在培诺尔住宅决定教他剑术之后一样苦恼地度过了几天。起初路西安很听话,兴致勃勃的练剑,但过了半个月之后他终于露出了本性:
“今天有非去不可的地方,只有今天,下不为例,好吗?我今天一整天叫你大哥,大哥您就答应了吧!”
“……。”
完全超出了他的判断,作为贵族少爷路西安根本没有所谓的自尊心,以兄相称这招对他毫无作用,对着随口大叫大哥的路西安,波里斯无话可说。路西安命令香蕉去马棚牵两只马过来 .
照看马棚的仆人犹豫不决地问:
“您又去哪里……出远门吗?”
“不,只是随便转一转。”
“是兜风吗?”
路西安的马显而易见是被精心饲养起来的,棕色的毛润有光,他还特地为“哥哥”准备了黑色的好马,他们不顾仆人的忧虑的眼光出发了。
“去哪里?”
“啊,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可以到达另一个城市。”
波里斯第一次看见路西安说谎,路西安耸了耸肩膀有些不好意思地微笑。
“也许可以去更远的地方。”\
一小时之后他们到了一个叫阿毛其阿的小镇。这里因每个月举行一次出售帕诺杂列山脉特产的珍贵药材的集市,所以来来往往的人很多,特别是这里以能够轻而易举地购买制造魔法药物的珍贵药材而出名,那是因为很有名的尼雅弗魔法学校在离阿毛其阿不远的地方开了一家制药所。
路西安熟悉地穿过了好几个路口,到了一家杂货店,他看了波里斯的脸色之后,开门而进,里面坐着好几个小伙子,他们见路西安进来非常高兴。
“哎哟,路西安少爷来了,还带了朋友!”
他们都胁肩谄笑,恭维着路西安,而波里斯觉得他们都是些不逞之徒,波里斯发现这家杂货店柜台摆的大部分都不是日常所及的用品,而是奇形怪状的古董,杂货店阴暗狭窄,散发出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
路西安扑哧笑了一下说:
“不是朋友,是”哥哥“,不用担心他只是过来观看,快走!没时间磨蹭。”
小伙子们听了路西安的话之后,都用很诧异的眼光看波里斯,但很快带着他们俩打开杂货店的后门,十分熟悉地穿过几个小巷,到了一家很大的住宅,打开门进去。
里面摆放着十几个桌子,是一个宽敞而高雅的大厅,很多人围着桌子坐着,奇怪的是这个房子没有窗户,只点了好几个煤油灯,波里斯看了身边的一张桌子之后,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他们在掷骰子。
他们走进一张桌子,等候在那里的姑娘跟他们打招呼:
“欢迎光临,可以开始吗。”
大家各自找到座位,那个姑娘跟波里斯说:
“您不玩吗?”
波里斯视而不见,不言不语,女人见他无动于衷,便摇头再跟路西安一伙说话:
“今天还是从路西安少爷开始吗?”
路西安像天真小孩子一样兴奋:
“好吧!”
当啷啷响起了掷骰子的声音,此刻波里斯第一次像真正的护卫,站在后面,抄着手观看他们玩。掷骰子的方法比小岛上的摄政王教他的“猎人(Chaser)”方法容易得多,也没有记分数的栏,每次掷骰子之后再掷两次,比较分数,不同的是开始先押钱,每当掷骰子的时候添加金额,取胜者可以拿到所有的押金。
开始一小时路西安是最大的赢家,但过了一会儿路西安开始输,再过了一小时之后,他不仅输光了赢来的钱,还搭上自己身上的五佰额索左右的钱。
连连残败赌局的路西安更加兴奋,不断地催掷骰子,再过半个小时他又输掉了三佰额索,但路西安丝毫没有罢休之意,波里斯默默地观看,路西安已经输掉了八佰额索,但这个数目对家财万贯的路西安来说只是九牛一毛,路西安不是在懊恼输掉了钱,而是在不服气输。
小伙子一伙和女人交换了眼色之后,其中的两个人伸懒腰示意要回去,另外一个家伙便跟路西安说:
“少爷您也回去吧,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太过分了,我还没捞本呢!”
“还有下一次嘛……。”
那小伙子嬉皮笑脸,路西安咬了咬嘴唇沉思,一会儿跟波里斯说:
“我们走吧!”
与大伙分别之后,他们骑着马,上了回家之路,快出城时波里斯才开口说话:
“这不像是好嗜好。”
“好玩着呢!自从你来了之后我都忘的一干二净,这几天我的手又开始痒了,我喜欢和大家一起玩。”
“这不是在玩,而是在赌博。”
“没关系,反正我无所事事,有的是钱,输了也无所谓……。”
路西安似乎怕伤波里斯的自尊心犹豫了一下说:
“尽管输了钱,但跟大家一起玩很快乐。”
“可以跟仆人一起玩。”
“跟他们玩没劲,总是故意输给我,尽管我说他们可以赢我的钱,但他们还是不听话。”
路西安的头发在夕阳下染成金色闪闪眩目,他垂下眼皮忧郁地说:
“如果母亲能给我生一个弟弟多好?”
这是一种十岁以下孩子才有的埋怨,波里斯突然觉得尽管路西安和他是同岁,但比他幼稚得很多。幼稚说明他从来没有经过风雨,这是一个模棱两可的问题,世事难料,万一有一天大祸降临波里斯的生存能力肯定比路西安强,但路西安在拥有家财万贯的父亲的保护下也许永远不用担心这些,所以路西安根本没必要长大成人,享尽童年之乐之后慢慢长大就可。
波里斯的心中悠然升起羡慕之意。
路西安在马背上打盹,直到快到家的时候波里斯对他说: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教你别的掷骰子的玩法。”
“啊哈!!此话当真?什么时候教我?要么马上开始吧。”
“回家之后再说。”
波里斯有些不敢相信,出人意外又单纯又没有韧性的路西安马上学会了“猎人”的玩法,没过几天波里斯已经不是他的对手。
“继续努力!”
路西安一边嘻嘻地笑一边拿走波里斯面前的三角形干葡萄夹心饼,因为波里斯不同意赌钱,所以他们以饼代钱,拖他们的福厨师们每天要烤50多个同样的饼。
波里斯默默地微笑,但有点无可奈何,很久以前摄政王都不是他的对手,而悠然自得的路西安轻而易举地连赢五次,路西安喀哧喀哧地吃刚刚从波里斯手中赢来的饼干,突然说:
“其实你太吝惜分数,所以赢不了。”
波里斯伸出右手示意继续说,自己也拿了一个饼干吃起来。
“取决这种游戏胜负的关键是果断,父亲曾说过”觉得没有价值的东西,就抛得远远的,不要再留恋它。“。同样的道理,我们只是在比总分,两个人之间只要多得一分就可以输掉对 方,何必在乎胜过对方五十分或一百分呢?你太留恋高分数,所以你总是输。”
波里斯看见路西安手舞足蹈地夸夸其谈很可笑,但他说得蛮有道理。波里斯边擦石板上的游戏分数说:
“说得好,很适合你的方式。”
“那就是说不适合你了?”
波里斯擦完分数之后看着路西安说:
“既然你引用了你父亲的话,那我也讲我的父亲吧,他生前跟我说过……。”
路西安的染色的眼睛像刚雨过天晴的天空,天真无邪,而波里斯的青灰色眼睛像下雨之前的天空一样暗淡。
“父亲曾教诲我:一定要留最后一张王牌,最终取胜的才是真正的王者。”
路西安睁大眼睛,重新说一遍波里斯的话,立刻反问:
“最终取胜的才是真正的王者?下一次可以再赢嘛!”
“没有下一次!在取胜的一刹那对方已经死掉了。”
路西安目瞪口呆,不断地摇头。
这是在路西安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过的,他也从来没听说过,第一次知道还有另外一个世界,他有点半信半疑,但也不敢否认掉,仿佛站在群芳竞艳的花草世界中抬头猛然发现遥远的地方有一座永远不会融化的万年雪山。
“就像你所说的觉得没有价值的东西,就抛得远远的,而这是在可以重新拥有的希望下,才能做到的,我从来没有过这种希望,每当抛弃现在所拥有的时候,就担心再也不能得到它, 所以我为了抛弃某些东西需要很大的勇气,最后一张王牌……,谁也无法预料明天将会怎么 样,尽管最后的胜利多么美丽,不会有人拿手中的最后一个面包打赌,我绝不会。”
“你……你的过去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
波里斯没有直接回答路西安的问题:
“你有很富裕的父母,也有很多朋友,但我曾经只有手中的一把剑,无依无靠,没有未来,人生不像游戏,它没有下一次,长期经过这种生活的我在做游戏的时候也无法改变这种想法 .”
“你不是和我同龄吗?你何时经历过这种生活?”
“从十二岁开始直到现在。”
“现在也如此?”
波里斯微笑。
“没错,现在也是。”
路西安皱了眉头说:
“我不能理解,难道你没有亲戚朋友吗?十二岁之前总得有人陪伴着你吧?”
波里斯轻描淡写地回答:
“都死了。”
“都死了?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死了?”
“路西安。”
波里斯苦笑道:
“有利害关系的时候,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没用的,没有人愿意负起重担。”
但也有些人例外……
“总该有例外的人吧?”
路西安正好点中波里斯所想的。
“我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但我的父母有很多朋友,不管是什么时候他们总是热心帮助我们,有一天我们身无分文他们也不会眼睁睁地看我堕落。”
“也许,但日久才能见人心。”
“你太悲观了,这样即使幸福摆在眼前也不会快乐的。”
“也许你是对的。”
两个人开始沉默,路西安的脸色异常地严肃。波里斯看着他的表情心想:如果我像你一样无忧无虑的那该多好。
“我……。”
路西安想开口说话,又把嘴边的话吞了下去。波里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严肃。
“从来没有人对我讲过这些,我只知道有很多贫穷的人,所以我每当过生日的时候就努力给他们分丰厚的礼物,其他的……没想过,也许你们过着冬天般的生活,我却享尽春天的温暖。”
波里斯的表情没有像路西安那么严肃,他平静地听着,过一会儿他微微一笑:
“这就是上帝给你的礼物,但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生活方式,上面你说的方法只适合你的生活,你拥有的很多,不可能一下子失去它们,永远这么持续下去,也许明天更美好,所以你应该像你父亲所说的”丢掉没有价值的东西,只取有价值的。“逐渐扩大你的生活领域才对。” 波里斯丝毫没有讽刺的意思,充满了真诚,却给波里斯留下了奇妙的感觉,路西安第一次说出了自从波里斯来到这里之后一直体会到的一句话:
“你和我不一样……。”
第10章 朋友
又过了一个月。
路西安每隔四天要去一次赌场。一赌就输,而且输钱的速度越来越快。波里斯只是跟在他的身边,一切都由着他。当然,路西安并没有把这一切告诉他的父母。每逢去赌场,击剑训练就要停一天,波里斯就要当一天大哥。
在家的时候,他们玩“追踪者”游戏。自从改变规则之后,要赢波里斯也没那么容易了。他们先把每局的分数记下来,到最后用总分决胜负。以每五局为一盘,计算总分。虽然每一局路西安的胜率比波里斯高,但是波里斯的总分却常常超过路西安。
今天是他们第八次来到赌场。路西安玩了半天骰子,突然对波里斯说,“看了这么多次,你也总该学会了吧?想不想玩两下?我出钱。”
波里斯摇了摇头。向波里斯转身的时候,路西安隔着赌桌发现了可疑的手势。当时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再次开始赌局没多久,他就全明白了。那就是在暗示要开始“收网”了。果然,在此之后路西安连一局也没有赢。虽然带了不少钱,但还是一眨眼间就输得无影无踪了。路西安有些难为情地向波里斯摊开了双手。
“输光了。可是我不想现在就回去……。”
这时走过来一个男人,对他说:
“想不想借点,少爷?”
“啊,是真的吗?可以借吗?”
“当然可以。您想借多少?”
“啊,嗯……。借一千额索(货币单位)可以吗?”
波里斯走过去,把手放到了路西安的肩上。
“回去吧。”
“不行!今天一次也没有赢过。我想扳回几局……。”
波里斯的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今天又不是第一次。欠了钱就没意思了。”
“明天还了不就行了嘛!”
“明天还要来?”
虽然来得比以前勤了些,但毕竟不是每天都来,所以路西安犹豫了一下。他抗辩道:
“反正今天要多玩一会儿!区区一千额索钱,马上就能赢回来!明天也就不用来了。赢了钱,今天就能还!”
“又来了。”
路西安盯着波里斯用力说道:
“我想接着玩。仅此而已。别太多事了。不然我可要生气了。”
波里斯看了看路西安,说道:
“还记得今天你要叫我什么吗?”
“大哥?那有什么?”
就在这一刹那,波里斯伸出右手猛击了一下路西安的后颈。虽然用力不大,但方位非常准确。路西安的头将要碰到桌面的时候,波里斯已经用左手稳稳地托住了它。
那些男男女女都有点不知所措,只在一旁观望。波里斯虽然一直同行,却从来没有加入赌局,只是冷冷地旁观,这种举动使他们感觉到了一种距离感。波里斯完全没有理会他们。
他把失去知觉的路西安扛到了肩上,自言自语道:
“这就叫大哥。”
到了半夜,路西安醒了过来,气急败坏地从自己的卧室跑出去找波里斯。但是,他的房间是空的,在经常一起玩的客厅和露台也没有找到他。想叫醒已经进入梦想的佣人们,路西安又觉得不好意思。他忽然想到了击剑训练室,心中喜道:“没错!”
夜已经深了,四周非常安静,他轻手轻脚地穿过大厅,走到了训练室。门开着,却没有灯光。虽然有些失望,他还是没有死心,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他以为,训练室没有吊顶,可能有月光。
浅绿色的光……
那是月光吗?
在训练室门口,他猛然止住了脚步。训练室地板上放着一柄剑,正发出冰冷的青白色光。
不远处,波里斯坐在地板上,两眼凝视着那柄剑。借着那微光,路西安看到了波里斯的眼睛,透出一种往日没有的刚毅。两只手紧紧握着竖起的双膝,在微微地抖动。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绿光越来越暗,终于完全消失了。周围只留下一片月光。路西安听到了轻微的嘘声,那是从波里斯那里传过来的。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的印象中,波里斯从来没有害怕过什么。也许是因为吃了很多的苦,几乎没有一件事可以让波里斯动摇。但是这一次有点不同,他确实是在发抖。
波里斯把地上的剑插入了剑鞘。路西安知道波里斯有两把剑,而这一把从来没有出过鞘。波里斯把它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会儿,重又放到了地上,接着用双手捂住了脸。又传来了轻轻的叹息声,好像是在调匀气息。
路西安被眼前的一幕深深地感染,屏息凝视着波里斯的一举一动。忽然,他有些同情波里斯。虽然在很多方面他都比自己强,但他毕竟还只是个少年,肯定也有害怕的东西。没有人帮助他,他只能靠自己闯荡。他吃了那么多苦,还是坚强地挺了过来。
和他自己不一样。因为不一样,才会更好奇。
再过了一会儿,忽然波里斯说话了。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路西安早就把不愉快丢到了九霄云外。一阵犹豫过后,他直接跑到波里斯身边坐下来,握住了他的手臂。
“你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了吗?”
“嗯。”
“已经走了?”
“走了。”
路西安看了一眼那把剑。虽然还心有余悸,但是已经没有了奇异的光,也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路西安奇怪刚才为什么那么害怕。他问道:
“这么晚了,在这里做什么?”
“你不也来了吗?”
“那是因为……啊,对了!是来找你。找你是为了……”
路西安刚一开口,就被波里斯接了过去。
“是来找我算账的,对吧?”
“没错!为什么打我?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我,吓了我一跳。”
这已经不是要算账的口气,但是既然开了口,就把憋在心里的都说了出来。波里斯扑哧一声,笑了。
“对任性的弟弟,大哥有权利这么做。”
“那是任性吗?我也没有冲你发火,只是说”要生气了“。要换了别人,没等我说话,就已经同意我那么做了。可是你却有点特别。昨天只是为了行使你大哥的权利才那么做的吗?”
“别以为全世界的人都是你家的仆人。”
“不是那个意思!既然今天不用再当弟弟了,可以随我便了吧?”
“今天又要去?”
路西安沉默了,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头歪了一下,说道:
“也对,现在想起来,确实没什么意思。”
“那就对了。不过等天一亮,想法又该变了。”
“是吗?那今天先练完了剑再去怎么样?这样总可以了吧?”
“路西安,我本来不想多事。我硬把你拉回来……”
波里斯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有些忸怩地继续说道:
“是因为觉得你对骰子的态度和以前不一样了。第一次的时候,你说那只是玩玩而已,只是觉得和这么多的人一起玩很有意思。你每次输掉的金额,对我来说都是天文数字,但我还是尽量站在你的立场考虑。但是,这次不一样,如果真的只是玩玩,怎么会想借钱来翻本呢?虽然我没玩过,但也能猜得到。你很快就会把借来的钱输光,然后要么继续借钱,要么就开始赌更大的。越陷越深,最后会输掉所有的财产,甚至输掉自己的亲人。”
“胡说!怎么能把人当成赌注呢?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波里斯转过脸凝视着路西安。
“如果不是,就发誓再也不去那种地方了。”
“发……誓?”
路西安有些犹豫。波里斯又说:
“你也知道自己无法克制自己。你今天的举动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对那些无法克制的事,干脆就不要开始。要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沉默过后,路西安终于答应了。
“好吧。再也不去了。我发誓。”
周围静得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波里斯抬头仰望着天空,说道:
“我管得太多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路西安用手在空中比画着星座。
“因为我和你不一样嘛。想法也不一样,自然会有很多话要说。”
“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波里斯的脸上出现了久违的少年特有的神情。
“总觉得你爱上赌博是因为上次你靠我赢了一笔钱,才……”
“哈哈哈……”
路西安突然大笑了起来。波里斯奇怪地问道:
“笑什么?”
“哈哈哈……,因为你一语中的了……还有……哈哈哈……你想得也太多了……真有意思! ”
波里斯更不知所以。
“那有什么可笑的?”
整整十天,路西安没有再去赌场。
但是到了第十一天,午饭过后波里斯就发现路西安不见了。到马棚一问,不出所料,他要了匹马出门了。波里斯也借了一匹马追了出去。
去往阿毛其阿的路并不难找。但是进了城之后,就失去了方向。以前都是有人带路,所以要想自己去找,就要费些周折。
在城中转了半天之后,终于到了曾经出入过的入口处。但是门已经上了锁。
“……”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了他的心头。他沿着围墙走了一会儿,又发现了另一道门,有几个保镖守在那里。
两个保镖挡住了波里斯的去路,出言不逊。
“哪来的野小子,这里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波里斯也没好气地回应道:
“让开!”
“兔崽子还不快滚?”
其中一个保镖伸手要推他,波里斯侧身用剑柄猛击了一下他的命门。
“呵!”
保镖应声倒地。另一个保镖拔出长剑向他扑了过来。这一下,正中了波里斯的下怀,没到三分钟的工夫他就把三个保镖全部解决掉了。
波里斯观察一下四周,没有发现其他人,就直接闯进了大门。进了门,他才发现,里面空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
“该死!”
他先警觉地观察了周围,以免被瓮中捉鳖。上次这里还摆满了赌桌,现在却无影无踪。难道今天停业休息吗?
不,决不可能!
他发现对面的墙壁被帘子遮住了半边,有些可疑。他先把门闩仍得远远的,然后走过去拉开了帘子。果然,那里藏着一道门,而门上却上着大铁锁。
假如路西安并没有关押在此地,里面肯定还有其他人。即使外面有人把守,从这里出入也不是很方便,肯定还有其他出口。
他走到了外面,发现这是一个单层结构的建筑,是通过走廊与其他建筑物连接在一起。刚才发现的那一道门一定是通向走廊或者走廊下面的地下通道。仔细地考虑一番之后,他爬上了屋顶。果然不出所料,那里还有一扇门,但是门已被反锁。
由于可以借助自己的重量,波里斯并没有费多少力气,就把门撞开了。他发现帘子后面的那道门确实通往地下室的台阶。
他拔出剑,顺着台阶走了下去。忽然,他止住了脚步。他听到了人们的谈笑声,还听见了路西安的声音:
“怎么又输了?唉……”
他们在做什么?那些人是到底用什么办法骗得路西安毫无防备地来到这个地下室的?
波里斯终于走到了地下室的门口,透过门缝可以看到那里灯火通明。再过了一会儿,他基本上搞清楚了目前的状况。即路西安已经输了很多钱,而且还借了几次。这些人一定是在等待路西安灰心丧气得不想再玩的时候,或者绑架,或者逼迫他给家里写信,让他们把钱送过来。总之,就是要从这个富家子弟身上最大限度地榨出钱财。正在此时,路西安说出了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话。
“输了不少了。看来你们需要很多钱吧?已经赢了这么多,还不想罢手?还要继续玩吗?反正我的钱可比你们多得多,再输也没关系。”
没有人答话。过了好一阵,终于有人说话了。
“哈,哈哈……只要您愿意,当然可以……”
“那就再玩几把。再借我一千额索怎么样?”
波里斯知道该自己上场了。他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
“啊,怎么……”
那些人吃惊地望着波里斯。他们都没有携带武器。可能是因为外面安排了保镖,也可能是因为还没有到露出真面目的时候。波里斯的出现显然对他们构成了极大的威胁。
波里斯若无其事地走到了路西安的身边。路西安难为情地挠了挠头。
“真对不起……不过,实在是太想玩了……”
“我会让你以后碰都不想碰它一下。”
波里斯沉静地说。他又转向那几个人说:
“这次和我玩一局怎么样?”
无论是那些人还是路西安,都用惊异的眼光看着波里斯。因为他从来都只是个旁观者。还没有等他们反应过来,波里斯就径直走过去,拉了一把椅子坐到了赌桌前。
那个头目表面上镇定自若,心里却在不停的盘算着对策:外面的保镖是被他干掉了呢,还是他巧妙地躲避了他们的视线?要解决掉保镖,他这么小的年纪,未必有那么大能耐。有可能外面还有其他帮手。也许,没有什么帮手,我的保镖们随时都会跑进来。
他知道,空手对付眼前的少年是不可能的。即使打赢了,也会身受重伤,更让路西安看破真相。虽然这一段时间,路西安给他们带来了不少财富,但他们明白这不是长久之计。因为路西安是卡尔兹商团的继承人。卡尔兹商团在这一带直接或间接地控制着一半以上的产业,一不小心就会连命都要搭上。
这些天路西安一直都没有来,使他们感觉到这也许就是最后一次,所以就打算让他输掉一大笔钱之后给家里写封求救信。等钱到手之后,就放他回家。家里不送钱过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路西安输了那么多钱一点也不在乎,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从他身上狠捞一把之后,转移到其他城市就可以了。只要天真的路西安没有发现这是个陷阱,就不会出问题。假如让他看出这是个骗局,那麻烦就大了。
无论如何外面还有十多个保镖,拖延时间会对自己是有利的。他决定再等一等。
“原以为你对这玩意不感兴趣,但是既然想玩,就陪你玩两把。带钱了吗?”
波里斯看着桌上的骰子,淡淡地说:
“我不喜欢赌,所以就咱们两个人一局决胜负吧。你就拿我朋友的全部借债作赌注好了。”
那个头目大声笑道:
“你知道是多少钱吗?总共有四千额索呢。那你也用这么多钱作赌注,是吗?”
“钱?我没有。我的赌注是你的脑袋。”
“我的脑袋?我没听错吧?不是你的脑袋?”
波里斯把散落在桌上的骰子都抓到了手里,回答道:
“看来还没有明白我说的意思。从我踏进这间屋子的那一刻起,你的脑袋早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了。如果你赢了,就可以保住你的项上人头,我赢了,就作为赌注把它拿走。”
路西安惊愕地睁大了双眼。由于惊讶,除了头目之外其他两个男人脸上的肌肉都有些扭曲起来。他们正要喊人,头目抬手制止了他们,并大声笑道:
“哈哈哈……够胆量。我干这一行也有二十多年了,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胆大的家伙。好!我接受你的挑战。但是,如果你输了,就要砍下你的脑袋?”
波里斯抬头盯着那个头目的眼睛:
“还耍什么威风。你应该明白以现在的处境,你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你还是相信自己二十年的功力的好!”
波里斯一听到他的话,就明白了他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他们想知道他是单枪匹马,还是外面还带着其他武士。那个头目是想拖延时间等待救援。此时,波里斯却一点都没有把那些保镖放在心上,对于他们的实力,波里斯早已经见识过了。
目前,还蒙在鼓里的只有路西安。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还没有撕破脸皮。假如一开始就要绑架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玩什么骰子了。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想一直瞒着路西安。这可能是因为害怕卡尔兹商团的报复,所以只想让路西安欠下一大笔钱,等钱到手之后,就安然无恙地放他回家。
波里斯没有直接用剑对付他们,是考虑到另一个问题。他想让路西安明白真相。
“什么……反正你也赢不了。来来,别废话,开始吧。要继续刚才路西安少爷玩的那种吗?”
那个头目为了保住面子,故意提高了声音。波里斯看到路西安丝毫没有觉察到周围潜伏的危险,只是睁大了双眼好奇地注视着他,真不知道该说他傻,还是天真。
“不用那么复杂。来最简单的。谁的点数大,谁就赢。”
说完,啪地把手中的骰子放在那个头目面前。头目握住了骰子,脸上露出古怪的笑意。等他把骰子掷到桌上,所有人都惊呆了。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全是六点。
“嘿……天哪。真不可思议。”
路西安感叹道。既然是比点数大小,没有比这更大的了。最多也不过是个平手。看到波里斯在手中玩弄着骰子,那个头目有些神经质地冲他喊道:
“喂,还磨蹭什么?”
话音未落,波里斯手中的骰子一个一个地掉到桌面上。第一个是六点,第二个是六点,剩下的依次也都是六点。
“呵……”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出现了出乎意料的平手,头目的脸色唰地就白了。
“怎么可能呢?两个人都是最高点。”
路西安怀疑地耸了耸肩,波里斯重又把骰子收到手上,说道:
“是个平手。这就不好分胜负了。那就再看看这个。”
波里斯手中的骰子又一个一个地落到了桌面上,而这次全都是大红点。人们的眼睛都直了。接着,波里斯又掷出了五个两点。人们都忘记了喝彩。
“还要继续吗?”
五个三点、五个四点,又五个五点出现之后,所有的人都像中了魔一样,钉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技巧也好,运气也罢,那都是有限度的。就算是赌神,也不可能有这么好的手法。最后,波里斯又轻而易举地掷出了五个六点,说道:
“如果不服,你也来试一试。”
那个头目咽了一下口水,用发颤的声音喊道:
“不,这不可能!肯定有问题!你绝对是在出千!”
“是你出千在先。”
波里斯硬邦邦地顶了一句。他从椅子上跳起来,拔出匕首猛地砍向一个骰子。破碎的骰子里流出了奇怪的液体。路西安用惊异的眼神看着它。
“但是,世界上却有很多比这还要奇妙的。”
那些人惊慌得不知所措。波里斯收起匕首,拔出了长剑。这时,那个头目才想起了波里斯的赌注。根本就没有想到会输,所以才接受了他的挑战,而现在……。
“那,那不是……那……”
“路西安的债这就清了。现在我要取回我的赌注。”
波里斯用剑尖抵住了头目的脖子。头目有些喘不过气,无论是波里斯拔剑用剑的姿势,还是动作的准确性和稳定性,都足以表明他决不是泛泛之辈。以他的实力,解决他们几个人是绰绰有余的,奇怪的只为什么迟迟等到现在才动手。
波里斯的手臂微动,剑尖就在头目的脖子上留下了细细的划痕。
“就算拿走了,也不能当作肥料。作为交换,我要带走我的朋友。该不会反对吧?”
“怎么回事?啊?快教教我。太神奇了!”
路西安丝毫都没有想到自己刚才是虎口脱险,只顾缠着波里斯要学掷骰子的技巧。
“学它干什么?想再回去翻本?”
路西安难为情地伸了伸舌头。
“不是……以后再也不去了。那些家伙是骗子。虽然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至少那决对不是普通的骰子。尽管如此,还是赢不了你!虽然被他们骗走了不少钱,但是想到可以学神奇的赌术,就觉得一点都不冤枉!”
“别做梦了。我是不会教你的。”
“哼……真的不教?就算我憋死?”
“你是不会憋死的。”
“如果你不教我,那我还要到那里玩!”
无论路西安怎么求他,波里斯都无动于衷。等他说累了,波里斯才开口说道:
“那只是一些骗人的把戏而已。你也知道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我露的那一手,也只是为了让你明白世界上有很多陷阱。不只是那些家伙用的骰子是骗人的玩意,就连我的绝技也是假的。所谓赌博,无非就是常人无法了解的魔术世界罢了。一旦进入,没有人能够幸免。那里根本不存在真正的实力,只有运气和欺骗。即使运气再好,如果不能像我那样任意地改变点数,结果只有一个——输。我尊重你的生活方式,这次确实是迫不得已才介入的。永远也别想学会那些骗人的把戏,那只会让你越陷越深。”
“你怎么就没有陷进去呢?”
此时,波里斯的脸色也已经缓和了许多。
“你也知道,我不会压赌注。”
“嘿!算了吧!你那么棒,怎么能不会压赌注呢?反正不管赌什么都会赢。”
“路西安,你忘了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其实,波里斯用偷梁换柱的手法,在那些骰子里放进了一个恩帝米温的骰子。因此,出现的结果都是那个魔法骰子引起的幻觉。他还不会使用更高级的幻术,这也是他在最近的十个月里练习的结果。
恩迪米温是卡纳波里的少年王,他的骰子是经过无数岁月代代相传的宝物。把它用在这种场合,真是太不珍惜了。他发誓,再也不轻易使用它。
路西安还在嘟嘟囔囔,但那只是对波里斯的绝技还有很强的好奇心而已,对赌博的迷恋早就烟消云散了。路西安就是这种极易厌倦的性格。发现自己沉迷于其中的居然是个骗局之后,也就失去了兴趣。这也与波里斯对他的了解相吻合。
路西安虽然很轻率,却可以非常果断地结束一件事,而且能够立刻投入到另一件事。这与波里斯恰恰相反。他从来不会忘记过去,自从对这个世界产生否定的想法之后,就再也没有改变过。路西安所拥有的那种近乎天然的性格,是在非常积极而且肯定的环境中形成的,而它正是驱赶他心中阴影的太阳。
路西安甚至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幸运。他花钱如流水,那就像不懂事的小孩子在庭院里摘花,又随手扔掉。他不知道用钱来压迫别人,也不懂用钱可以夺取他人的东西。因此,在赌局上挥霍巨资,也只当作是小费。这是个奇怪的家伙,钱对他来说就像海边的贝壳一样普通。
“喂,等等我,波里斯。我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想知道吗?差点就忘了。大概在半个月后,有一个午夜聚会。我知道你不喜欢聚会,但这次很特别。这次只有年轻人!收到请柬快十天了,一直也没有回信。今天一回去就写。你一定要陪我一起去。这次你肯定会满意的,我保证!”
波里斯默默地往前走。如果自己的提议没有引起对方的兴趣,路西安是绝对不会罢休的。他又向波里斯凑了过去,起劲地说起那些来宾,以及将要有的活动。刚才还那么好奇的赌术, 似乎也已忘得一干二净了。
“怎么样?不觉得有意思吗?那可不像大人们沉闷的舞会。我也不喜欢舞会。大家都一本正经地坐着,跳几支慢舞,太无聊了。当然,年轻人的聚会也并不一定都有趣,但这次是依艳的聚会。他确实知道几种很有意思的游戏。等你见到了他就会知道,虽然是贵族,但依艳的确具有与众不同的地方!”
多么明朗的性格。没有丝毫的伤痕,也没有经验所留下的阴谋。遇到他,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无论将来如何,现在就像擦亮的玻璃般闪闪发光。和已经失去光彩的自己相比,可真是有着天壤之别。
他想:拥有与生俱来的“好性格”,就像是在贝壳里发现的珍珠一样,即使尚未成熟,也会放出夺目的光芒。
第11章 托付生命
波里斯只知道依艳是阿马兰斯伯爵的继承人,其余的一无所知,他也不想知道。 因为五天前就开始忙着准备参加宴会,所以那些话题也就慢慢被遗忘。只记得要去阿马兰斯 伯爵的家,需要乘坐半天左右的马车。
许多安诺玛瑞富翁在这气候良好,山明水秀的地方,纷纷盖上了漂亮的别墅,一到夏天他们就到这里来避暑。自从安诺玛瑞成为王宫之后,虽然很多贵族搬到首都去住,但这里仍 是一个人气旺盛的地方。
虽然这一带集中了很多别墅,但是大部分别墅都拥有很大的庄园,所以别墅之间的距离很远。其中,另有贵族聚集的地方。卡尔兹的别墅也在那里,路西安的父亲杜门礼·卡尔兹拥有的财富与势力足够在这个贵族别墅区里盖上豪华的别墅,理所当然,路西安也经常受贵族家的孩子邀请,参加他们的宴会。
不过,参加这一宴会的少年,少女们必需是出生在王国971年到976年之间的孩子们,这是把握主动权的孩子们将年龄差距太大的新参加者拒之门外的一种方式,而且,新参加者们必需和现有的会员同行。他们把这种聚会叫“布鲁别尔(blubell)宴会”,这是长在安诺玛瑞南部一带的一种青紫色的花草的名字。
布鲁别尔宴会一年最多开三次,一般都在春夏季节,路西安是从去年开始参加这个宴会的。去参加宴会需要三个多小时的路程,所以路西安和波里斯他们一行,吃完晚饭就马上出发了 .
在马车上路西安一直担心,他不断地对波里斯问:“在这里除了我之外真的没有人认识你, 对吗?好好想一想,万一有人认出你就前功尽弃了,这次我一定要取胜,一定!真的没人认 识你吧?”
波里斯坐在马车的一角抄着手低头说:“没有。”
路西安双手合并看着上面祈祷,“上帝保佑……”
从路西安那里了解到参加宴会的名单,其中没有芬迪奈公爵、康菲勒子爵、培诺尔伯爵等可以认识他的人,做为击剑比赛优胜者的波里斯,也许有人认识他,但是当时他并不喜欢参加社交活动,并且离开这里的时间也很长,再加上戴上面具,所以根本没有人会认出他。
主持这次“布鲁别尔宴会”是叫“依艳”的少年,他准备了以假面具为主题的游戏。游戏类似大人的家庭舞会,不同的是戴各种各样的面具,互相猜出对方的身份,猜身份时只能向对方提出三个问题,如果猜中了,被猜中的人将面具摘下来。
最后的取胜者可以得到下一次宴会的主持权,路西安早就想主持这种宴会,但是路西安的语气很特别,所以只要他一开口,很快被别人看出破绽。
路西安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波里斯身上,因为这里没有人认识他,所以波里斯只戴了一副最简单的假面具。
对这一点路西安很不满意,在路上一直忐忑不安:“不能有人认识你,不能,绝对不能。”
阿马兰斯伯爵的别墅位于山丘上,它是改建老城堡而成的,所以跟卡尔兹住宅相比,有一种古典风味,城堡周围还挖了城壕。
他们过跨桥,在正门口让下人照看马车之后走进城堡,里面有许多仆人等候他们,其中的一个看见他们,马上迎面而来引导他们俩进去,这些仆人都是和他们同龄的少女。
二楼大厅已摆满了很多桌椅,已经聚集了很多少男少女,他们的装扮成各种各样的角色,大部分的人装扮成传说中的人物,也有装扮成平民、佣兵、动物、怪兽等模样的人。在这炎热的夏天路西安竟然装扮成“小熊”。
没必要戴面具的人为了防止万一,戴上用纸做的面具,波里斯坐在“小熊”旁边忍住安慰他的想法,又觉得自己的装扮像流浪在陆地的佣兵。
虽然是孩子们的宴会,但使用了城堡里数一数二的宴会厅,时刻一到仆人过来通知他们入会场,不知为什么,宴会场的灯光很暗,只点了几个煤油灯,大家入完场,突然所有的煤油灯都熄灭了。
“啊?”
只有少数人发出惊叹,大部分人都闭口无言,这时前面传来朗朗的说话声:
“大家好,欢迎大家光临宴会。我叫依艳,是今晚宴会的主持者。我为大家准备了很多美味佳肴和好玩的游戏,并且准备了美丽动听的音乐,希望你们玩得开心!至于游戏规则相信你们在邀请函里已经了解到了。我就不再一一重复了。猜身份的时候请大家注意,必须只能提三个问题,并且只能用”是“或者”不是“的方式回答,如果被对方猜中了必须把面具摘下来,但仍然有权利猜别人的身份,直到剩最后一个人才结束游戏。最后我将下一次的宴会主持权转让给最后的取胜者。一会儿我也将跟你们一起参与,等仆人数一二三之后,马上点煤油灯,咱们就可以开始游戏了。”
好像有人走过来,波里斯觉得这个叫依艳的少年声音很细腻很清脆。
仆人们开始数一二三,宴会场的煤油灯同时点着,大家哄然大笑,三三两两地疏散,从精心布置的宴会场可以看出主人的一番心思,宴会场周围还特地为想单独相处的人准备了许多小房间,会场周围摆满了桌子,桌子上放满了孩子们喜欢吃的美味佳肴,正面的舞台是空着的,但两旁的乐队为他们演奏欢快的音乐,为他们服务的仆人仍然是那些跟他们同龄的少女。
波里斯在宴会场的一角找到了一张桌子,帮“小熊”坐下之后,他也在对面坐下来,突然笑得支不起腰来,因为筋疲力尽的“小熊”倒在桌子上,唉声叹气:
“啊啊啊!可怜的小熊,我同情它们怎么过炎热的夏天,他们不像我过了宴会就能脱掉毛皮,它们应该夏眠,不应该冬眠。”
“我更同情你,去夏眠的应该是你!”
这时扎了一个可爱的小辫子,并带白色面具的少女走过来,坐下来向“小熊”笑:
“可爱的小熊,是不是很热?我帮你脱离苦海吧。”
小熊连忙摇手。
“不用,不用,我很好!我能挺住。”
“是不是很热?要不要喝柠檬水?”
“好了,你不要再打我的主意了。”
少女歪了头,好象心理开始有数,着急的“小熊”坐在椅子上手忙脚乱碰倒了果汁,少女大吃一惊不知不觉地叫出一个名字。
“啊,缪里野。”
这时小熊不顾游戏规则直接问到:
“你是苏依季·达·皮啦帕诺吉!缪里野是你的侍女。”
那少女反而自投罗网,无意中被“小熊”猜中,哭丧着脸摘掉了面具,但已经没有后顾之忧的她摆出不摘下“小熊”的面具誓不罢休的样子,一直坐在那里不走,路西安差点举手投降,波里斯实在看不下去说:
“喂,”小熊“,我们到人多的地方去。”
苏依季回头看波里斯,摆出十分摸不头绪的样子,几乎确信“小熊”的身份,显然波里斯的存在让她的思维陷进混乱状态,她终于提出了第一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有兄弟吗?”
“没有。”
“那……跟仆人一起参加宴会的?”
“不是。”
都是有关确认波里斯身份的问题,两个问题都一一被否认苏依季十分懊恼,终于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最讨厌吃的是煮熟的胡萝卜吧?”
“小熊”喜出望外地摇了摇手。
“不是。”
“你到底是谁?是不是里阿波·番·道莫来特?”
“哈哈,不是。”
苏依季很生气,离开了他们,“小熊”手舞足蹈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刚才一直想说的话:
“她差一点猜中,都是因为前几天我刚发现了比煮熟了的胡萝卜还难吃的东西,那是北方人愿意吃的加鸡蛋的布丁。”
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几乎一半以上的人摘下了面具,到那时候“小熊”的身份竟然还没被猜穿,热得半死的他,因“你喜欢吃香蕉?”的问题反应得过于敏感,终于被有一位少年摘下面具。很多人都知道路西安有一个叫“香蕉”的随从。路西安很高兴,因为终于脱掉厚厚的毛皮,他走出宴会场,不仅洗了一身汗,还换了另外一套已经准备好的衣服,之后,回到波里斯那里。
没有人猜出波里斯是谁,几乎没人试图要猜他的身份,有几个人打过招呼之后发现跟他根本沟通不了,他们知道他不是他们圈子里的人,便判断不可能猜中他的身份,之后都放弃了他 .
再过半个钟头,只剩下包括波里斯在内的三个人,但因大家都知道参加宴会者的构成,所以不难猜出其他两个人的身份。
只剩下波里斯一个人。
路西安高兴得合不上嘴,假装不认识他和大家一起站在那里,但苏依季她们几个都知道他是路西安的同行。大家切切私语,但没人知道他的身份。
“也许是第一次参加。”
“一点头绪都没有。”
“摘下面具也未必能认识。”
“他是最后一个生存者,该摘下面具的时候了。”
“实在是猜不出,怎么办?依艳。”
就在这时候!
通往宴会场的入口突然出现没有卸装的人,身穿修道师们穿的带头巾的大长袍,头巾完全遮住了他那没戴面具脸,走步很快似乎很着急。
大家都被他气宇轩昂的气度向后让了两步,他一直走道波里斯的面前开始提第一个问题,他是第一个向波里斯提问的人。
“第一,你不是这个国家的人。”
似乎是一个少年,波里斯试图回忆以前是否见过这种装扮的人,他提问的确实是事实只能给予肯定:
“是。”
“是不是有失散的哥哥?”
波里斯大吃一惊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到底是谁?波里斯努力回忆过去。
对方说话很有腔调,语气也很干脆,似乎是性格很沉着的人,但此刻显得非常激动。
波里斯想即使对方说出兄弟的话题也不一定他已经认出自己:
“有。”
对方已经走到波里斯的面前,他比波里斯稍微矮一些,很瘦,他开始提最后一个问题,开口说话的一刹那,那个声音把波里斯带到遥远的过去:
“银色的剑……你仍然守护着它吗?”
在那桃花漫天飞舞的日子,印在书柜上的手印,离开阴谋之地时,坐在马背上留下的告别……。
“一直守护着。”
“当时答应重逢时,要喊出你的名字。波里斯,我一直相信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波里斯摘下面具,肯定了对方已经猜中。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两个人的身上,波里斯目不 睛的盯着对方,通过头巾传来轻轻的笑声,对方不慌不忙地摘下了头巾。
染色的短头发耷拉在笔直的眉间,深红色的眼睛充满了喜悦和兴奋,似乎做梦都没想到通过这种方式见面。
波里斯终于叫出了他的名字:
“兰吉艾。”
“我一直相信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你呢?”
“我也是。我一直相信你有神奇的力量。”
波里斯和路西安、兰吉艾和依艳他们四个人来到宴会场周围的一间别室,路西安因为在最后关头被突然出现的兰吉艾猜穿而生气,况且兰吉艾是依艳家里的人。波里斯一眼看出依艳是女扮男装的少女,苗条的身材,可爱的面孔,短短的头发,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后面留下的一撮长头发。
兰吉艾背靠着坐在椅子上,仍然是兴奋不已的样子。
“不管你怎么想,我真的做梦都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见到你。”
波里斯觉得用非敬语说话的兰吉艾很生疏,又觉得很亲切,又像另外一个人,但毫不疑问他们俩都很兴奋。这也是路西安所妒忌的,他一直认为自己是波里斯唯一的朋友,此刻波里斯突然出现久违的故友,怎不让他嫉妒呢?
“好了,应该对我们解释一下了,路西安和我都很想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依艳拍着桌子用男孩子的口气说话,兰吉艾回头向她微笑:
“过去我们生活在一起,是共度患难的同病相怜的关系。”
“是吗?那么是久违四年的朋友喽?难怪这么高兴。你们俩似乎有很多秘密,现在可以讲给我们听了吧。”
波里斯这时候才回过头,有点不自然地做自我介绍:
“我叫波里斯。”
“波里斯?”
依艳抄手皱了皱眉毛想了一会儿突然叫道:
“啊!你就是击剑冠军波里斯?难怪那么耳熟,虽然没去看比赛但我久闻大名 ,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路西安替波里斯回答:
“是同一个人,是我的伙伴,现在就住在我们家。”
“这么巧?兰吉艾也是我的伙伴。”
但波里斯发现他们的关系很美妙,不像认识不久的他和路西安,兰吉艾和依艳的关系似乎超出了一般的伙伴关系。
波里斯向兰吉艾问:
在这里呆了多长时间?“
“没多长时间,也就两个月吧。”
很难想象依艳和兰吉艾只相识两个月。
“那之前呢?”
“因为有一位好心的贵人相助,他让我在亚勒卡迪亚上学,也就是在那里认识依艳的。”
兰吉艾用惊讶的眼神望着依艳说:“慢着,是不是葛罗梅私立学院?”
“你是怎么知道的?”
之前,在击剑大会上见到萝斯妮兹时,就听说有一个人与兰吉艾极其相似,但当时根本没把兰吉艾与上学、贵族社交活动、舞会等联系,似乎和波里斯想象的有很多偏差。
眼前的兰吉艾很柔和,与以前尖锐的样子相比判若俩人。以前失散的人当中,对未来最为好奇的就是他了,但现在现实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脸上仍然可以找到以前的痕迹。深邃的眼睛在动摇时,眼里分明有着异常的未来。虽说未来很遥远,但他好像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
波里斯很快就抹掉了自己的想法。岁月终究是要变的,何况是人。
“不是,只是听说过相似的学校。”
“是吗,我们…”
兰吉艾给依艳使了眼色,但在琢磨什么意思之前依艳突然间站起来对路西安说:“这两个人好久没见面了,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咱还是避一下,到外面给他们讲故事怎么样?”
“出去?嗯…,给孩子们讲什么呢?”
“难道你不知道吗?告诉孩子们下次开舞会的权利在你这里,兰吉艾原本不是要参加的,第一次参加舞会人中最终剩下的只有波里斯。”
“是真的吗?下次舞会我真的可以开吗?”
“当然了!”
路西安看了一下波里斯,虽然依艳的话很让人高兴,但出去还是让他有些不舒服。这时波里斯对路西安说:“待会儿我会过去的。”
这样路西安也无可奈何地点了头,并说道:“那我先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波里斯和兰吉艾。他们围着一张桌子很长时间对望着。在无声中有一光亮在视线处绕啊绕,突然把四周都淹没了。白色周围突然下起了粉红色花瓣,像暴风雨一样随即又恢复了寂静。
“这样再见面是基于什么意义?”
听到了的声音,幻觉也消失了,波里斯也发现了坐在对面的兰吉艾。他的嘴角泛起笑容的一刹那,波里斯明白了。他长高了,脸和脖子的轮廓也明显,原先少女一样的瘦小的身材也开始显现男子汉的本色,内心何尝又不是。那不安的黯淡的少年,已经定好自己的目标,成为毫不犹豫前进的强壮的年轻人。
长大了……
那时兰吉艾也说:“长大不少,简直难以相信。好几次都对你的未来好奇,过了击剑比赛之后才听到了你的消息,才敢确定就是你。原本可以特地创造机会见面,但我还是一直耐心地等待我们的偶然相遇。”
“你到底怎么了?我知道你不像我,你决不会过避世绝俗的生活,所以刚才我大吃一惊,但你还是……。”
“你说得没错,我也是跟你一样认认真真地走过我的人生,就从离开培诺尔伯爵家开始讲吧,你离开之后,冬季刚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当时预料之中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说起来一言难尽,以后有机会再仔细地讲给你听,他不得不放我走,之后得到有一位贵人的相助,并跟他一起去了亚勒卡迪亚,在那个人帮助下我上了葛罗梅学院,但又因其他原因半途而废,并且不 能留在亚勒卡迪亚,后来得到在那里相识的依艳的帮助,所以在这里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
波里斯知道兰吉艾故意省略了许多部分,但听完最后一句话之后不知所以反问:
“隐姓埋名?”
而兰吉艾似乎不像走投无路的样子,显得格外坦然,他微笑道:
“我为了隐瞒别人的耳目,就像你和路西安一样我做了依艳的伙伴。差不多有两个月了,可能再住一两个月。”
“且慢,那你和依艳……。”
突然兰吉艾把上半身靠近桌子,胳膊放在桌子上面,低声说道:
“你知道我追求的是什么。”
“那个……。”
只有一种可能性,对!那才是兰吉艾向往的人生。
兰吉艾用炯炯有神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好象已看透了他的心思,那种视线充满了火花,仿佛被一触及就会马上点燃燃熊熊烈火似的。他终于透露了秘密:
“其实我是共和主义政府的秘密组织的成员,前面提的贵人也是那组织的领导者之一,我上学也是为了在那里引导有政治眼光的贵族子女,让他们成为影响亚勒卡迪亚政治局面的重要人物。虽然活动很成功,但我还是被反对共和主义的保王派追杀,我们的组织是国王的眼中钉,所以一旦被发现,马上就会被处死,他们用高数额的赏金捉拿我,依艳是在学院认识的跟我志同道合的伙伴,她给了我很大的帮助,换句话来说,她也是我们组织的人。”
“……。”
这就是波里斯觉察来得依艳和兰吉艾之间存在的美妙关系,真不敢相信,与路西安同龄,又贪玩又富有的贵族少女,竟然是共和主义组织的成员,同时也是兰吉艾的同学。“
“出乎你的意料吧?”
兰吉艾微微一笑,把叉拢起来手指的胳膊放在桌子上面。波里斯觉察出兰吉艾已经可以自由地控制自己的感情、对方的反应、对话的强弱、故事的发展等所有的对话局面。初次相见时,保里斯所感觉到的“陌生感”就是这样产生的。从前兰吉艾就说过“我可以感知力量的流动”,自从突破长期以来围困自己的圈套开始,这种才能就更加无限蔓延起来。
“果然不出所料。不过,那些事你怎么能轻易告诉我这样的人呢?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对共和主义没什么好感,何况我现在正跟贵族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你明明过着隐居的生活,难道就不怕我会告发你?”
兰吉艾无声无息地微笑着。那是一种既不慌张,也无自信的微笑,反而显得十分柔和。看着兰吉艾的微笑,保里斯突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这感觉就跟有一天兰吉艾说“我不会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时一样。
“这是我的选择,不论结果如何,都由我来承担。我选择了对你说。我是有所求,为了我想要的东西而不惜下赌注。”
“你想要的东西?”
“不错,你还记得吗?当阴谋脱离培诺尔之手时,你信任我并追随而来。开始时你还有所怀疑,不过最终你还是信任我了。”
兰吉艾递给我培诺尔城秘密陈列室的钥匙时的情景,现在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还有打猎途中他劝波里斯离开的声音……他只准备了必需的东西。也许正是因为兰吉艾的正确选择,他才会有现在的自信。
回想起从前的事情,波里斯又变得多愁善感了。就在这时,兰吉艾的声音又回响在他的耳畔 :
“你还能像从前一样,再次将生命托付给我吗?”
沉默了很长时间。
没有人过来敲门,只有他们俩的世界,时间仿佛停止了。
比起怀疑的自己,那眼神多么自信!丝毫不怀疑自己选择的道路,勇往直前,并不怕引导别人跟他一起走,实现有价值的生命,如果换过来是波里斯,即使是认为自己是正确的,也不可能用那种眼神让别人跟他走,甚至把生命托付给他,那种自信不得不让波里斯佩服。
但是……
波里斯知道过去的几个月路西安清澈的蓝眼睛改变了自己,很久以前兰吉艾也曾让波里斯惊讶,尽管是在很多地方两个人很相似,但波里斯觉得他就像镜子里的影像离他很近,但无法靠近。
兰吉艾承诺重逢时要呼唤波里斯的名字,波里斯也曾想过再重逢时,他们俩的关系不会像以前,他还记得当时年幼的他们有很多地方相似,但离别重逢时,那种相同点完全消失了。
他们各自世界的切点,早已成了过去。
波里斯恨自己不能虚情假意的答应跟他走,即使相信兰吉艾想做的事情一定是很崇高的事业,但波里斯不能跟他走,更不能敷衍他,不是因为他否定兰吉艾,而是那种人生不适合自己。
兰吉艾开口了。
“我似乎知道你的答案了。”
波里斯默默的回过头,兰吉艾柔和的口气说:
“我也知道太突然,但见到你的一刹那我无法忍住,终于冒失地说了出来,但我不后悔,因为我知道如果在很远的将来问同样的问题,答案也是相同的。”
波里斯简单明了的回答:
“对不起。”
“不,我知道你不是在怀疑我,只不过是你我的追求不一样,我尊重你追求的幸福,许多人都追求这种幸福,不可能所有的人都成为勇士,还有刚才我所说的话,也许现在我还不需要你,如果那样我不该跟你讲,我甚至料到你的答案,但我还是跟你提了,因为我想起了我们共同度过的岁月,我不由自主地再想与你共同奋斗。”
与从前截然不同的语气,那时候兰吉艾为了保护自己和弟弟牢牢地关闭心灵之窗,而现在为了走自己的道路,兰吉艾学会了与别人沟通。
“我正准备革命。”
“革命”两个字突然改变了兰吉艾柔和的语气,他的眼神重新充满了热情。
“我是一个共和主义者,而对你有特殊的感情,尽管作为自由人我很想跟你亲近,但如果你不能跟我并存的话,那么我们再一次重逢时就可能成为敌人,为了重逢时……”
波里斯知道兰吉艾为了讲下一句话镇静自己的感情,虽然兰吉艾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但为了见波里斯他不顾自己的安危出现在宴会场,并且他又为了追求革命,连自己的情义都放弃。
终于兰吉艾很冷静的说:
“再重逢时,我们互不认识。”
“……”
就这样结束了吗?超越友情的感情,他们曾因彼此发现内心深藏的力量而感动并想给予对方帮助,但现在开始这些都将成为过去,波里斯紧闭了眼睛,一会儿他慢慢地点了点头,他知道此刻兰吉艾的心情。作为人类不可能没有留恋,但那种留恋可能同时毁掉两个人。
“我相信你会对咱们俩的对话保密。”
那是对过去情义的信任,波里斯记得摆脱培诺尔伯爵魔掌时曾对兰吉艾说过“一定会报答你。”如果兰吉艾利用这句话,尽管和波里斯追求的相反,但为了实现承诺波里斯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
但是兰吉艾没有那么做,即使是于心不忍,但还是真心真意地问波里斯的意见,也得到了预料之中的结果。
交谈结束了,波里斯有点犹豫不决地问。
“兰之米过得好吗?”
“幸亏还活着,托贵人相助,过得很好!”
兰吉艾站起来,向波里斯握手,那是最后一次握手,也是第一次握手。粗大而训练有素的手和细长而坚实的手第一次握在一起。
兰吉艾转身而出房间,没有回头。
第12章 命运转折
“生日快乐!”
七月中旬的某一天,刚睡醒的波里斯到客厅看到一群乐师,他以为自己在梦中,揉揉眼睛一看,乐师还是没有消失。同时也看到了拿着箱子的路西安。
“好,开始吧!”
随着路西安的口号那些乐师演奏无比轻快的舞曲。波里斯在发愣期间乐师已演奏完毕,正嬉闹着,路西安把超大箱子抱给了波里斯的怀抱并说:“打开看看!”
今天是我的生日吗?路西安在半个月之前突然间问过我的生日,这家伙还记得真清楚!事实上波里斯自己对昨天今天也是含混不清。好象很久没有收到这种带蝴蝶结的礼物了,收到这种礼物好象还是十岁前。这么可笑的礼物除了路西安有谁还能想的到呢,想着想着自己就扑哧乐了。
箱子看起来很沉重,不过拿起来比想象中轻得多,着实是吓了波里斯一跳,打开结之后又让波里斯吃惊。箱子内又有个小箱子。
“打开!”
波里斯疑惑地打开了第二个箱子。里面是比刚才的箱子更小的箱子。他瞄了一眼路西安,路西安只是嘻嘻笑道:“你要有耐性,还早着呢!这只是开始。”
真的是很需要耐性。波里斯打开第七个箱子时,开始疑心这些箱子本身就是礼物。
“还剩不多了。”
打开第十个箱子,连那些乐师也开始对波里斯呐喊助威。取出第十七个箱子,那里是一张写着“祝贺十七岁生日!”的纸条。波里斯用放弃的心理打开最后一个箱子。之后是一动不动。
“……。”
路西安注视着把手伸向箱子的波里斯。也看到了用两手托住又怀疑似的放回去的他的表情。波里斯用指尖夹住轻轻地揉搓就变成了粉末…,这是奇瓦契司的草——NEEDLEGRASS。铺 满在故乡草地上的杂草。
本来是毫无用处的草…。
在梦中看到无数次昏暗的家乡野地里的杂草。虽然不想念家乡,但家乡的NEEDLEGRASS总是历历在目。在那里与草一起成长,脸庞还有衣角全是NEEDLEGRASS的芳香。
波里斯拿起一把闻起来,虽然模糊,但还是秋天常闻到的那股味道。
“我特意到奇瓦契司拿的。怎么样?你的家乡也有这种草?听说在奇瓦契司是最普普通 通的杂草啊。”
不一会儿波里斯抬起头微笑:“当然,这可真是绝妙的礼物。”
波里斯跟路西安生活已近四个月了。炎热的七月末他们带着下人和几个猎人到附近河边野营。为了劝慰被虫子咬直叫喊的路西安,波里斯把师傅教的用叉子插鱼的方法教给了路 西安。从来没有试过的路西安腾一下站起来蹦蹦跳跳的觉得神奇地不得了。波里斯也是好久 没野营了,卷起裤腿头发像一样竖着扎起来,与路西安拿着叉子愉快地过了一整 天。
傍晚时分,抓回六、七条鱼时,下人已经搭好小屋生起了一堆火,所以很快就可以吃晚餐了。路西安是娇生惯养出来的,但不大挑食。跟奈武普利温牧师学的鱼汤手艺他也吃得津津有味的。
“你怎么什么都会呀,我可就差远了。一点长处也没有。”
听到这句话波里斯回应说:“对什么都好奇不就是你的优点嘛。”
到了八月份,海边吹来的风也有一丝凉意。期间也有路西安开的布鲁别尔派对,不过兰吉艾没来。波里斯虽然很想向依艳打听,但还是忍住了,依艳也没停留多长时间。
卡尔兹家有很大的书柜,天气一凉快波里斯就过去借书。有一天晚,练完剑术的路西安对波里斯无比真诚地说:“我想去学习。”
“学习?”
“是呀,我都十七岁了,好象还没学到什么东西,总是只对有趣的事感兴趣。”
从路西安嘴中听到这话还真是有点意外,波里斯稍微一顿首问:“什么学校?”
“嗯,魔法!从这里往西走一点,有安诺玛瑞地区最棒的魔法学校。除了魔法还教剑术、 历史学、古文学等。但好象入学考试较难。我这一秋冬努力学习年末一定要考上……,波里 斯。”
“怎么了?”
路西安眨巴眨巴着两眼突然抱住波里斯:“咱们一起去吧!”
“嗯?”
也是,路西安的性格要不说这句话才奇怪呢,但波里斯不好回答。对考试没自信是一方面,学校是适合同辈儿孩子聚集的地方。虽说路西安情况有点特殊,但波里斯还是没有信心跟孩子们相处。他们会无法理解此时的波里斯,自己也无法接受那些孩子们的平凡。
这时路西安开口说:“波里斯,嗯…我呀,我看到你就觉得以前的我真是太任性了,虽说现在也喜欢玩,但我想找出一件我能做好的事不是更好吗,我第一次这么想,你从小开始就经历了很多,我虽然跟你是同龄人,但不像你这么懂事,到现在为止我以前对很多事情感兴趣,但都以失败告终。不过这次,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但没有你我担心又会放弃,所以一起去吧。你的学费我会跟爸爸说的,一定要去呀!”
“……”
波里斯没有很快就答复。如果路西安自己去学校,自己就没有必要留在卡尔兹家,要重新适 应新的环境。回到克瓦雷跟傅宁叔叔一起生活也不错,还是跟波里斯去学校呢?
看着波里斯犹豫着没应声,路西安说道:“你不用急着答复我,对你来说考试应该是很容易的,那里有九个科目,其中只要确定两个科目就可以了,还有剑术呢,这样的话只剩下一科了,所以你慢慢想!”
第二天下起了雨。
坐在露台的波里斯愣愣地看着白白的墙壁。路西安为了学习和家庭教师一起出去了,自己度过漫漫上午的波里斯听到外边的雨声才走到露台。晚夏的雨真是多呀,这个露台在住宅的西角适合看夕阳。虽说像今天的这种日子很难看到夕阳,但那绿绿的田间总是看的很清晰。他经常到这里来看地平线。
在雨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森林。那里他一次也没涉足过。事实上他很少外出。在卡尔兹家族,没去过的房屋不计其数。况且住宅里的庭园跟森林相差无几,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所有也用不着去看森林。
雨时而大时而小。小的时候,才看清楚像树木一样的东西原来离得很近。可以分清楚屋檐下水滴声和雨声时才看清楚那是坐在马上的一个人。他正站在不远处望着这里。
好不容易要看清楚是谁时,雨又开始下大了,原本模糊的脸变得更加模糊了。
好象是在哪里见过的一张熟悉的脸。
“波里斯,看这个好不好看?”
路西安让波里斯看的不是书的质量好坏,而是它的封面。可能是第一次自己买书有点新奇吧 .
波里斯翻了几下就问:“你真能看进去吗?”
“看肯定是要看的,要想得高分就要死记硬背。九个科目是什么都已经知道了,魔法、战史学、知识学科等,魔法是不管什么种类,只要被他们认定就可以了;战史,不管什么武器只要做好一样就可以;知识学科里有古文学,数学、音律、历史学、论理学、应变术。况且,最后考试虽没通过,学校校长也有可能叫你对话,如果得到”RUNE“,就可以无条件入学。 当然…这种机会是很渺小的。”
“那你要选哪一科?”
“现在只剩下半年了,要读全部肯定是不可能的,先读哪科呢?反正他们的要求是要么对两门课程精炼,要么熟练三门课程。剑术正在跟你学还要继续,魔法根本就不通,数学怎么样?爸爸计算时我经常看的。”
旁边的家庭教师噗嗤笑了:“少爷,数学也并不是容易的,不是光会计算就可以,你如果真有决心,还是选历史吧,这只需背诵就可以。绝对不能选的是古文学和应变术。古语并不是一两天就能学明白的,应变术又不适合少爷的脾性。”
路西安还是在那里犹豫不决,波里斯只是在一旁笑。然后在想,如果是自己会选择什么课程。剑术肯定是没问题,其次音律应是首选,但目前也不是唱歌的时机。那么历史和数学应该 是不错的选择,那么……“
波里斯我想起来了。“路西安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过去,信已被雨淋得全是斑点,没有署名。
“刚才我回来的时候在家附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就是上次在击剑比赛优胜时,跟你说话的漂亮姐姐,就是她…”
波里斯听到此突然抓住路西安两胳膊,用平常很难听到的语气急促地说:“在哪里?长得什么样?年龄呢?”
“大概二十来岁吧,特别漂亮,持一把剑,头发特短,金发丝有几根白头发……波里斯?
“……”
波里斯放开了手,路西安第一次看到如此激动的他。他的脸色苍白。很长一段时间他的眼睛失去了焦点。很迷惘失措的样子。
退了几步的波里斯撕开了信。信上写着“如果可以,请到西面露台外,晚十点。”
熟悉的笔迹模糊了他的双眼。他摇了摇头,没有那样的必要,既然来了,肯定是有要事。
“路西安,我出去一趟。”
“要见面吗?”
波里斯看到路西安眼角的不安静静地回答:“我会很快回来的。”
西面露台有可以照到墙外的三个大镜子。波里斯知道是谁放在那里的。
离墙不远处有匹马。因为一整天都在下雨,地面都是黏糊状态。潮湿的空气让人直打冷颤,真是一个冷清的夜晚。
黑色轮廓稍微动了一下。
“好久不见了。”
“……”
听到声音的刹那,波里斯的感情再也无法抑制,但他只能咽下想要说的话。看到波里斯不说话,那个女人渐渐靠向他。他们的哈气在夜晚中漫漫散去。虽说看不见脸只能看见闪闪发光的轮廓,但那金色…已在两个人的心中妥善保管,自己的人生有如此事情不知是福是祸。
“你长大了。”
波里斯察觉出她的声音在颤抖。这一瞬间他觉得胸好闷,不用语言就好象无法表达此刻的心情。
也不知妥不妥当,总之就想说一句话。
“我好想你,伊索蕾。”
好象已有百年没有见面。
夜晚中,她用他最爱听的又凉又坚定的大理石般的声音回了一句:“我也是!”
唰…雨又开始下了。瞬时间他们的头发和衣服都湿透了。雨好象失去了理性一样。雨声麻痹了他的耳朵,他全身冒着热气。呼吸也变成不规则了。波里斯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刹那一股热浪传到全身。伊索蕾没有言语,可恶的雨还在不停地下着……想去谁都没有的地方逃亡的感觉像熏香一样穿过夜空。
伊索蕾的用另一手抓住了波里斯的手腕抽走了原先的那一支手。抽走的那一瞬间周围好象全是噪音,当自私的愿望快要推倒理性时,背后传来了声音:“这个…下雨了,进去聊吧,我不会防碍你们的。”
是没有下人的陪同亲自拿雨伞的路西安,他不像平常那样,而是用很小心的声音说话。
壁炉中的火已经开始燃起了,热茶也已准备妥当。这是路西安通常接待客人时用的客房,平时几乎不用。里面很干净。只是好久没有人气了有点冷清。
指引两个人的路西安以惊人的主人模样跟伊索蕾说住宿没问题不用担心等。但是伊索蕾微笑着郑重地拒绝了,波里斯知道她没有心思在这住。
等路西安出去后,房间里只有壁炉里火苗的声音。过一会儿波里斯问她是如何知道自己在这里的。
“奈武普利温牧师曾说过,你不是富于冒险喜欢刺激的人。要是回大陆,肯定还会在原先的几个地方落脚,你不也常说你在克瓦雷差点成铁匠助手的故事。那时选择的话以后的人生会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世界。”
奈武普利温是如何知道的,真是神奇。奈武普利温太了解波里斯了。
这时伊索蕾突然开口说话了:“师傅现在身体很差。”
伊索蕾默默望着惊讶的波里斯,波里斯好不容易才遏止了自己的感情,问道:“是在说奈武普利温师傅吗?”
“是的。”
“为什么?是哪里不舒服?怎么搞得?是决斗还是意外?”
“是很长时间的疾病,恶化了。”
一听是疾病,想继续问下去的他低着头又重新抬了起来嘟囔着,所有的东西在脑子里过了一下,啊,想起来了是什么病。
“很严重吗?”
“可能今年末是最后一年了。”
垂着头的波里斯疯了般踢开桌子站了起来,他的脸上已经堆满了眼泪。控制不住的他面向虚空大吼叫起来。
“为什么…要跟我说谎!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伊索蕾知道他的意思,知道奈武普利温对离开岛的波里斯说谎的用意。是为防止波里斯不离开。还有甚至为了自己…
“早知道这样我就是死也不会离开的…”
他已经哽咽着不能正常说话。伊索蕾只是看着壁炉一角不言语。暂时闭着眼睛的他吐出长长一口气说道:“当初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你可以恨我,他把救自己生命的最后东西用在了我身上,那是只可救一个人的东西,他骗我说自己已经治好了,我知道”红心“的存在也是不久前,是从戴斯弗伊娜口中听到的,可以说他完全是为了我和父亲。”
波里斯没有应声。
“知道了”红心“对疾病的作用,我最怀疑的是当初为什么不能治愈奈武普利温牧师的伤。反正那次战斗生存者只有牧师自己。我比谁都清楚父亲存活的几率很小。”
“我第一次想是不是因为父亲的顽固?”
波里斯已经知道,伊利欧斯牧师是故意的。但没有想给伊索蕾讲。
“很久以前,我就看到父亲的剑上刻着几个字的秘密,并要求给我也做一个。父亲说不会做,说连剑的出处都不详。这个剑虽说是我接手,但也是最近才开始想剑的制造者。那也是在看到你有同样剑之后的事。”
伊索蕾的声音渐渐沉下去了,就像承受太多忧虑已经不能再经受打击了。
“跟奈武普利温牧师说你是借的吧。同样的剑我在其他人手里也见过,准确地说是死人的手,应该说是遗物,是教父亲的爱诺皮温老人的。在父亲选择死亡之路的凌晨,我见到了牧师。”
夜已深了,和隐藏着的所有的秘密一样。
“他老人家答应守着父亲,以此来还债……,订婚之后他和我说话是头一次,之后的几年也是很少。我从没想过父亲会死,奈武普利温牧师会活下来,一次也没有,这种情况下他还坚持跟我说肯定是因为怨恨太深了,对活着的人的恨,对死者无法再生的遗憾。”
波里斯把头转过去了,虽往天花板看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
“但时间,有时以其他的事情来冲淡这些,现在我变成了债务者。对他欠一个人的生命,还有你。”
“……”
伊索蕾极其后悔地长叹一声,粉红色眼睛在动摇着。
“实在找不到办法我才离开了小岛。为了找出可以治愈奈武普利温牧师的”红心“,但他说没有必要,说是徒劳的,还笑着说要我看看你就回来,我执意要去,牧师还让我发誓,要是发生什么事情的话……”
她的声音完全哆嗦了,肯定是硬撑到此刻的,顿时眼泪像洪水一般不可收拾。
“让我延续后代,继承父亲的位置,那苍白的脸……你肯定无法想象。”
伊索蕾的眼泪无法控制的流了下来,她用两只手捂住了脸,但眼泪从指缝间不停地留了出来。伊利欧斯牧师死后波里斯还曾断定她再也不会哭了呢。“我不想看到伊索蕾的眼泪,真的,比什么都不想看到的!”
“我……让我也回去吧。”
看到伊索蕾没应声波里斯再次强调:“回去,让我陪伴他最后的时光,其他也无所谓了。就算掉到悬崖峭壁也无所谓,杀了我我也认了。求你带我一起去吧。我实在无法这样等下去。 ”
垂着头的伊索蕾用沙哑地声音问道:“奈武普利温牧师能同意吗?他比谁都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过得幸福,他自己死也无所谓?你不要把自己的生命看的太轻了,再也不要提死。”
“是吗?难道我不能以巡礼者回去吗?”
听到此伊索蕾抬起头来轻声说:“跟莉莉欧佩结婚或许还可以吧。”
波里斯冷冷地看着伊索蕾说:“现在就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不是玩笑,自从你走之后他就总念叨,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了,你现在是摄政阁下的一个头疼问题。你要是与他结成连理,他就可以饶了你呢。”
“……”
多么可笑的局面啊,就像为调戏三个人,制造的残酷循环扣,实在弄不清楚断掉哪一环合适 .
哪一环也不能断开的自己跟无法饶恕的罪人一样厌恶可憎。这都是因为这局面像箱子一样,太坚固根本就看不到逃出去的缝隙。
沉默之间茶已经凉了。
远处传来了十二点的钟声。突然间思绪也变得清晰。伊索蕾来这里的原因、没有任何选择的自身、还有最后要做的事情。
那么,只剩一件?肯定还有。
“是不是我不应该来这里?但我又无法不跟你说。虽说他不想告诉你,但那等于父亲的事不告诉儿子一样。”
经历了父亲的事才能说出这种话,对她来说死亡轻易说不出口,波里斯也如此。一点感觉也没有。
“或者说,在这种状况下有其他的理由也说不准。”
听到伊索蕾的话语很让波里斯吃惊。但她垂着头让人无法看清她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
“那么,我要走了。”
波里斯在犹豫是否把自己下的决定告诉伊索蕾,但转念一想说完她也面临危险所以放弃了。那是自己要解决的事情。
两人一起走到外面。已很晚,路西安可能已睡着了,他们在住宅入口处道别。他压制了积压很久的对伊索蕾的思念和话语,此刻不能说,看着远去的背影,波里斯胸口一角在抽动,但他已下决心做那件事情,所以就一定可以再会的。
那时就可以全盘说出。
第13章 酒杯
八月初的某一天,风刮得很大,波里斯终于结束了四个月的逗留。这是伊索蕾来 找他两天后的事情。
路西安什么也没说,没有硬挽留他,连为什么也没有问。波里斯去找路西安的爸爸卡兹说,要离开一段时间去解决过去的重大事情时,路西安也在场。看了一眼路西安的杜门礼·卡尔兹,也没说什么,就让他去了。
离开的那天清晨,看到路西安在住宅入口很有古韵的柱子前站着等他。跟来的时候一样,他还是简单的旅行者装束,带着两把剑,披着黑色披肩。他向路西安走去。
披肩随风飘着。卡兹住宅的庭院里有很多树,树叶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轻风扫开飞扬的叶子,抚摸着绿草,终于也将路西安的白色夹克吹得鼓鼓囊囊的。
“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我……”
路西安靠着柱子,用脚磨蹭着地,见到波里斯靠近就开口了。
“你是个与众不同的家伙,看着你我就产生一定要教你有趣的事情的使命感,怎么会有一直这样无聊地活过来的人?”
站在路西安面前的波里斯哭笑不得,嘟囔道:
“那也是使命感吗?”
路西安摇着头,突然大声说: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直到现在我还没有好朋友,是因为我是个很不耐烦的人。对什么事情都会很不耐烦,所以朋友什么的,很快就会失去。但是你和我太不一样了,你生活在我未知的世界里,那个世界对于我来说,绝对无法感觉到,也无法体验到,你就来自那么遥远而陌生的世界。看着你,我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奇怪。在我固执己见的时候,想尽一切办法来让我折服的人,也只有你一个。你是,嗯……”
路西安转动着漂亮的眼珠,说道:
“你就像深渊一样,令人永远无法看透。这样的话,我就不会有厌烦的机会了吧?”
波里斯的脸上出现了淡淡的笑容,好像有点为难,但是很温暖的笑容。在他的嘴里,像汩汩的泉水那样,流淌出了平时不会轻易说出的话。
“我也是因为你跟我太不同了,所以喜欢你。”
“正因为这样,我们不是才相处得融洽快乐么?”
路西安抿着嘴努力作出了一个笑容,他两颊鼓了起来,露出了孩子般天真无邪的表情
“是啊。”
风再起。波里斯一直扎起来的头发因为要旅行而披散着,长发像波浪一样随风波动。路西安好像因为短短的金发被风吹着,扎到了眼睛,忙用手揉着。揉着揉着,突然说道:
“其实那时想要说不让你走。”
波里斯抬头望着天空——是个很适合旅行的天气。
“知道你有很多我所不知道的事情要做,但是这次,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很危险,我有这种预感!明知阻止也无济于事,但是总有一种你不会再回来的预感……”
“……”
默默地注视着地面的波里斯,走近一步,把手放在似乎在忍着什么的路西安的肩上,用充满肯定的语气说:
“这次如果能回来的话,我一定陪你去学校,咱们一言为定。”
“……”
这次是路西安什么也没说。波里斯好像再次约定似地点了点头。但是他心里明白自己在做一个很难履行的承诺。实际上,他知道这个承诺可能旅行的机会几乎为零。
“为了一起去学校一定要活着回来。”
“那么……我们一言为定?”
“嗯。”
尽管明白为了遵守承诺要越过的很多难关,但是这一瞬间波里斯是真心的!
波里斯收回了手,只留下短暂的微笑就出去了。外面站着一匹路西安托人准备好的马,是路西安曾经经常骑的最好的马。
跃上马背的波里斯头也不回地走了。
山和原野从他身边掠过。
在奔跑着的马背上安诺玛瑞渐渐远去了。越是远离安诺玛瑞,就越接近另外的领土。靠 近,再靠近,向着他要回去的领土的黑暗奔去。
这是一个丝毫不能犹豫的旅行。稍微犹豫事情就有可能变得无可挽回。
八月下旬之前,波里斯就穿过安诺玛瑞的殖民地提亚,直接越过了奇瓦契司国境。路西 安的父亲给的身份证明帮了个大忙。越过国境之后波里斯就把前进方向定为东北方向。再跑 了五天,八月结束之前,波里斯终于到达了他所要去的城市。
奇瓦契司的首都——罗恩。
他的最终目的地不是这里。但这是去往目的地之前非去不可的地方。现在他决定要回去的地方是性命攸关的最后的胜负场。那之前他决心先见去一个人,去解决过去的事情。
在罗恩找出那个住宅需要半天时间。
“谁?”
从上往下打量着因长途旅行变得灰头土脸的波里斯,门卫怀疑地反问道。波里斯举起右手抓起了披散着的头发。波里斯向后拢起被汗弄湿的头发让门卫看到他的脸。
“如果你长了眼睛,就不可能怀疑我是他的侄子吧?”
波里斯在长大的过程中,通过自己的脸渐渐相信了自己家族的人都长着差不多的面孔。波里斯和耶夫南很像,他们会越长越像他们的父亲优肯,优肯跟他的亲弟弟勃拉杜·贞奈曼也长得很像。
除了那个像爬虫类一样泛着黄色的眼睛。
“嗯……好像是,但是你见不到主人。他两天前就出去了,而且可能暂时不会回来了。”
正在这个时候。
“太太,不要这样!”
“不要这样,太太!”
听见几个女仆哀求的声音,一会儿又传来什么东西破碎的杂音,波里斯感到有点不对劲,马上问道:
“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叔叔出了什么事?”
从没想到会有重新叫勃拉杜为叔叔的这么一天,但当时他的确是这么问的。门卫犹豫了一会儿,再看了一眼波里斯的脸之后,让他进屋了。
进到宽敞的客厅里,波里斯被意外的情景吓倒了。外面看起来还漂亮干净的住宅,里面荒凉极了:曾经装饰过客厅的东西,都零乱地散落在地上。有着颀长优雅瓶颈的花瓶被打碎了,曾经绚烂的花也已经蔫掉了,地毯皱皱巴巴歪斜着,没有谁伸手管一管。
“你是谁?带来什么消息了吗?”
一个年轻的妇人像个孩子一样蜷缩在客厅角落里,猛地抬起头看着波里斯。看来,眼前那个女人就是这家的女主人了,她衣衫不整,头发蓬乱地坐在那里,像疯子一样可怜地颤抖着。
女仆们想把她扶起来,但那个女人几乎是爬着来到波里斯面前。她拽着披在胳膊上的披巾,把挂满泪痕的脸送到波里斯的眼前。
“告诉我!在哪里?那个孩子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已经回到她爸爸身边了?是不是?那个孩子安然无恙吗?”
“你说的是谁?”
波里斯的直觉告诉他这位妇人就是自己的叔母,但没有提起那件事。就算提起,她也未必明白。那个妇人继续向披巾里面缩着身子,歇斯底里的叫喊着:
“把那个孩子带过来!把我的孩子带过来!我的孩子在哭!听到孩子的哭声我快要疯了!”
“……”
波里斯突然伸出手握住了妇人的两手。妇人大吃一惊想把手收回去,但是不能。波里斯就那样抓着女人的手问道:“你说的那个孩子就是叔母和叔叔的孩子吗?”
“叔叔”和“叔母”这句话似乎给了她很大的冲击。好像在思考什么的她突然用尽全身力气甩开波里斯的手,往后倒去,然后瑟瑟发抖地叫来了女仆。
“卢奇卡!波卢娜!快把我带走……我,我……”
波里斯向女仆那边走去。女仆们听见波里斯刚才说过的话之后,知道了他是谁,慌张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说道:
“那个……那个……太太有点不舒服。”
“孩子怎么样了?”
“孩子不见了。两天前……孩子在生日那天消失的……主人寻找孩子去了,据说是管家带走的。”
“管家?”
“是,涂尔克管家。”
那一瞬间,波里斯像是挨了一棍,反问道:
“涂尔克管家?”
那个名字已经忘记很久了。涂尔克管家,贞奈曼家族的……他不是父亲优肯的心腹吗!一直以为和父亲一起死了的涂尔克管家怎么可能在这儿出现过?
“涂尔克管家这个人,原先就是这里的人吗?”
“只知道是主人很久以前就带过来的人。”
波里斯猛地回过头望着四周。需要一个能清楚地解释这些事情的人。这时候,从住宅里出来一个年近七十的仆人,看到陌生人就突然停住了。一个女仆马上跑过去小声说道:
“仆人长,那是主人的侄子。”
仆人长的脸色马上变得苍白。他怔怔地看了半晌波里斯的脸,然后结结巴巴地开口说道:
“那么说——是去世的优肯他老人家的儿子?”
波里斯为了跟仆人长说话,穿过客厅的时候,这家的女主人,那个年轻的妇人像是行旅患者一样,在地上拖着身子往旁边躲闪着。那个女人虽然很害怕,但是好像感到有重要的话要听,所以没有离开。
走近的波里斯说道:
“是的,优肯·贞奈曼是我的父亲。您怎么会知道我?”
仆人的眼睛顿时变大了:“噢,真的是这样的吗?真的是一直活着吗?……真是庆幸的事情……叶妮琪卡小姐去世之前我是呆在贞奈曼住宅里的。……那时候是个士兵。但是两兄弟恩断义绝之后,就跟着勃拉杜主人过来了。总统阁下下令把罗恩的士兵全都收起来的时候,我太老了,所以成了仆人。您不记得了吗?我那时候还常常给你骑颈马呢。”
波里斯已经忘记了这个年老的仆人长。但是,突然,想到叶妮琪卡姑姑死的时候自己还没有出生,那么,这个仆人长现在是把我当成……
“我不是耶夫南·贞奈曼。”
“啊?那么……”
“耶夫南哥哥很久以前就死了,我是他的弟弟。”
“啊……”
老人因为太老了,好像连孩子的年龄、外貌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时候,贞奈曼住宅里只有一个叫耶夫南的孩子,所以一直念念不忘那个孩子而已。但是,过了一会儿,望着波里斯的老人的眼睛湿润了。
“那么善良的少爷居然去世……”
波里斯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着一个全然陌生的人为哥哥的死而悲伤,觉得心里有不知名状的东西涌上来。波里斯好不容易抑制自己的感情,他向老人问道:
“小孩儿是怎么回事?”
“还记得涂尔克管家吧?”
“他一直在这里的吗?”
“是的。看到他来到这里,就知道优肯主人已经不在世了……但是真没想到。您也知道他不是优肯主人的第一心腹吗?我觉得他不是那么容易背叛的人,绝不肯相信他改变了心意。但是几年以来涂尔克对勃拉杜主人忠心耿耿,现在才明白那原来只不过是为了给勃拉杜主人致命报复的漫长的准备。真是一个可怕的家伙。”
“那么……”
波里斯的脑海里也出现了以前的情景。他还记得,小时候见过的涂尔克是多么阴险可怕的人物。
“那个人……是他掳走了小叶妮小姐。那天是叶妮小姐的生日。来看叶妮小姐的人太多了,所以暂时不见叶妮小姐也没在意,大家都以为她是跟别的客人一起玩耍。但是宴会结束的时候发现她已经不见两小时了。太太、主人、奶妈、女仆们……家里顿时乱成一团,最后在涂尔克管家的房里发现了一封信。看完信。勃拉杜主人像疯了似的,不停地说要把叶妮小姐找回来,然后就出去了。”
孩子的名字叫叶妮吗?因为波里斯不太清楚勃拉杜叔叔和叶妮琪卡姑姑的事情,所以感到很意外。姑姑那么悲惨地死去,居然还给自己的女儿起这样的名字?
“可以看看那封信吗?”
“主人拿走了,内容大概是这样的。”小孩儿的生命,将会用来偿还逝者的血债“。主人没有说要到哪里去,但是好像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还有那一瞬间,波里斯也感觉到了。
涂尔克带着小孩儿去了哪里,还有勃拉杜怎么会知道是那里……只有纠缠在这个命运上的人才能知道的最后的地方……只有那里。不会有比那里更适合替父亲报仇的地方了。
还有……那里正是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一直在旁边嘀咕的叔母,开始大声喊起来。一开始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但是随着声音变大,可以清楚地听到她说的那些毛骨悚然的话。
“这是在偿还以前的血债!我早知道这种日子总有一天会来临的……神的磨虽然转得很慢,但绝不会放过一颗麦粒。你以为这种惩罚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但是死人是不会瞑目的!是你的罪恶夺走了叶妮,是你的罪恶!”
看着以不知是哭是笑的奇怪的声音吵闹的叔母,波里斯的脸变得僵硬了。他向仆人长转过头去,终于开口了。聚积了几年的对勃拉杜的怨恨,那种怨恨有谁会比他更深呢?
“来这里的时候,我就想向叔叔问清楚,过去不得不那样做的理由。因为叔叔的固执,父亲和耶夫南哥哥失去了生命,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几年之间越过数十回死的门槛才艰难地活过来。贞奈曼家族的士兵也四处离散或者失去生命了。要做造成这种后果的事情的时候,分明会有不得不那样做的理由吧,只有听了这个理由之后,我才能决定自己该怎么办。但是现在问不了了。以后如果叔叔回来了就这样转告他吧。”
“怎样转告?”
波里斯退后一步,低声地说:
“你的罪恶,不是被凡人的手,而是将被命运之手收起。当有毒的酒杯轮到你这里的时候,你无法躲避,也无法被饶恕,就这样说吧。”
波里斯转过身去。年老的仆人长和女仆们,还有已经失去一半理智的年轻的夫人都怔怔地望着,直到少年的黑色披肩飘然消失在门外。
“是琼格纳的传言。”
柳斯诺,被称作坎恩选侯大人的“一翼”的他没去见总统也有好几年了。接到找出拿着 灰特拉的少年的命令,已经是三年之前的事情了。这是他接到这种任务以来第一次连续失败。
有好几次差点接近了他。但是他比谁都清楚,把灰特拉完全掌握在手中之前,“差一点”这个词是个多么没意义的词。
最近他发现自己身上也存在叫做焦虑感的东西。等了那么久,反复了好几次从头开始的调查,终于找出一点头绪来到了这里。但是真的好像是回到了最初起点的感觉。他们找来的地方就是奇瓦契司,克瓦雷城。
与“四翼”尤利西·普列但也是久违地在一起了。因几次丢了波里斯的踪迹而自尊心很受打击的两个人,分开了一段时间,分别进行调查。几乎把大陆的情报网全部动员起来,努力调查的结果在这里重逢了。一想到波里斯投入到灭亡的地方之后,又去往克瓦列的方式,他们算是做出了几乎是不可能的调查。
两个人查到克瓦列的人们明确地记得“波里斯”这个名字和人。然后,终于找到了波里斯逗留过的铁匠铺。
伪装成波里斯的朋友,终于得到波里斯被大商人杜门礼·卡尔兹雇用而向安诺玛瑞出发的情报。好不容易得知到处寻找的目标终于留下了踪迹,没想到从坎恩选侯大人的魔法师琼格纳那里传来这种哭笑不得的消息。
听到柳斯诺的解释之后,尤利西马上发出了惨叫。
“他出现在罗恩?气死人了!”
“是的,据说出现在勃拉杜·贞奈曼的住宅之后消失了。尽管不知道老仆人和女仆们的话有多少可信度。”
“噢,我开始对那个家伙产生敬意了!这次是罗恩?真是到处乱窜的家伙!”
柳斯诺面无表情地看着尤利西的反应,说道:
“不晓得你知不知道……勃拉杜·贞奈曼的女儿被偷了。”
“什么?那女儿才几岁啊,就被人家偷?到底是谁啊?”
“不是那个意思啦——据说是勃拉杜的心腹中有一个人背叛了他,带着小孩子消失了。那个心腹是勃拉杜以前消灭的亲兄弟——也就是我们追逐的那个少年的父亲身边的家伙。那个家伙为了报仇,好像刻意委屈自己,等待了好长时间。”
“那是因为雇用了背叛自己主人的人。背叛别人的家伙。再怎么有能力也是个祸根。”
提出典型的奇瓦契司人的意见的尤利西接着问道:
“那么我们现在是去罗恩吗?”
“我也在想。如果少年出现在勃拉杜的住宅是事实的话,我觉得很可能是为了复仇,因为叔叔杀了父亲。如果不是为了复仇,就没理由现在去找他吧。”
“就算是吧,但是没有真正出现又是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现在已经过了好几年了。那个少年的相貌也肯定变了很多。在连故乡都不是的地方,真的会有能正确认出那个少年的人吗?老仆人和女仆们认错人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有可能……”
“既然是这样,就不能马上去那里。但是还有一件不能掉以轻心的事情,就是勃拉杜的女儿。勃拉杜真的是因为丢了女儿才离开住宅的吗?”
“什么话?如果不是因为女儿……你是说勃拉杜这个家伙是为了躲避那个少年逃走的吗?”
“那也有可能。据说这个少年在我们找不到的期间,已经成长为相当水准的剑客了。你不觉得勃拉杜有可能以女儿消失为借口,故意躲起来吗?”
“真是怪复杂的。那……该怎么办呢?”
“分开行动吧。”
那是理所当然又有效的回答。尤利西点头说道:
“那怎么办呢?一人去安诺玛瑞,一人去罗恩吗?”
“不。没必要去罗恩。如果少年是为了复仇去追踪消失掉的勃拉杜,如果勃拉杜真的是为了寻找带走女儿的家伙出去的话,如果把女儿带走的人真的是少年父亲的心腹的话,我们应该去的地方不是罗恩。”
“那么是哪里?”
“隆古罗多,他们的故乡。”
过了一会儿,尤利西也点头道。
“也不远啊。”
对于在奇瓦契司的无数血雨腥风中成长起来的两个暗杀者,做出那种想象并不难。为了向杀害主人的人报仇,委曲求全地低头忍受了几年的忠实仆人,终于掳走仇人的女儿之后,到主人的住宅杀死仇人的女儿,这不就是最完美的剧本吗?
两个人相视点头之后,决定开始行动。
第14章 告别
风声响起。
好像是通过深洞的声音,是如果人不通过鼻子直接用肺呼吸就会响起的那种声音。
那种声音从眼前的巨大的废墟里传出来。
嘘,呜呜呜呜……
波里斯跳下马,抬头望着已完全变样了的住宅。他所看到的住宅的最后景象是被抗争的火花包围住的黑暗中的轮廓。所以才更加没有真实感吗?记忆中熟悉的住过十年的住宅和现在的面貌有太大的差异了。
这是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的住宅了。曾经被毒药腐蚀过,加上长时间的风雨和气温变化,用木头做成的部分都已经腐烂了。垒起来的石头很多都碎了,或者出现了裂痕。绕着住宅慢慢转一圈的时候,波里斯发现黑苔盖住了整个墙壁。
像一个巨大的坟墓……但是谁也没有睡在里面,有的只是一些丢掉的工具。奇怪的是波里斯只是觉得住宅荒凉,并没有感觉到悲伤或者遗憾。反而觉得像是别人的家。但是那里面有他和耶夫南嬉笑玩闹过的屋子、长廊、食堂等。
来这儿的路上,他心里一直想着勃拉杜的女儿叶妮。波里斯从没见过那个孩子,但是,记得以前在抓住一个女暗杀者时,从她那里听说过勃拉杜有女儿的事情。如果那个女人说的 话可信,叶妮应该是个很纯洁又讨人喜欢的孩子。
那个孩子其实是他的表妹。从来没有过妹妹的波里斯,不知不觉地格外关心着她的存在。因为是小孩,又没有罪,能救的话救出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越是要那么想,对勃拉杜的憎恶就越发抬起头来。他找到勃拉杜的住宅区不是为了原谅他。当他决心去完成为了纳乌普利文和耶夫南所能做的那件最后的事情时,想到如果自己这次失败就会连惩罚勃拉杜的机会也没有了,所以是为了可能会是最后的对话而去的。他想知道的是排除掉哥哥的遗言和自己的憎恶心之后,自己是不是可以原谅那个家伙,他和自己之间存在着死之前必须清算的债。
勃拉杜在这时候会觉得自己是在承受上天的惩罚。想起了勃拉杜因为消失的小女儿快疯了的样子。波里斯起了怜悯心的同时,他的脑海里重新浮现了被勃拉杜追踪的幼小的哥哥和自己的样子。涂尔克管家带走叶妮肯定是为了偿还父亲优肯·贞奈曼的血债。管家尚且如此,作为儿子的自己难道要救出那个孩子吗?
但是,孩子毕竟是孩子。
那样想的瞬间,波里斯发现二楼一个窗户上有光亮闪过。
难道是错觉吗?虽然转瞬即逝但因为太清楚了,所以犹豫了一下。这里没理由住着人。虽然说是被废弃了,但这里依旧是贞奈曼,勃拉杜·贞奈曼的领地。想进入优肯总统的亲信——贞奈曼家族的领地生活的人,恐怕没有,况且是那种阴森恐怖得好像随时有鬼出没的破旧的住宅里。
但是,分明见到了。
虽不是全速,但是毫不停歇地跑过来的波里斯实在是有点累了。进行战斗之前或许需要短暂的休息。离太阳落下还有半小时,波里斯向住宅入口走去。
进来之后,波里斯才想起最后一天屋顶破了一个洞的事情。没有人照看的这段日子里,那个洞变得越来越大,树叶、雨雪、灰尘等相互交织,积在屋子的每个角落里。
本来想去自己的房间,看到入口上钉着木板就放弃了。耶夫南的房间也一样。或许还剩下可回忆的东西,但是波里斯毫无迷恋地上了二楼。
看到父亲书房的门稍微敞开着,就暂停了脚步,但是径直走向了曾经的宴会厅。那里就是透出灯光的地方。
门关着。
以小时候为了吃美味的宴会餐而从门缝偷看时的那种动作,波里斯小心翼翼地拽了一下门。本来尽量想不发出声音,但是意外地像脱了螺丝一样门向后敞开了。波里斯好不容易再抓住门把,探头要往里看的时候,有个声音响起了。
“请进来吧。”
虽然预想到了一些,但还是吃了一惊。好像只有这里不属于这个住宅的风景。垃圾 几乎都扫去,灰尘也擦干净了,好像又回到了曾经的岁月。并且,中间的长长的餐桌上有准备好的晚餐。
“真感到荣幸,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竟然会遇到少爷您。快来这儿坐吧。”
模糊地记起了五年前见过的涂尔克管家的样子。以前住在这里的时候,波里斯见到涂尔克的机会 也不多。尽管波里斯长了这么些,但涂尔克好像一眼就认出了他。但是波里斯反而惊讶于涂 尔克毫无变化的事实。怎么会跟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呢?甚至连穿着都一样。
或许……是故意这么做的吗?
涂尔克管家跟以前侍奉优肯·贞奈曼主人时一样,身上依然是一身绿色长夹克,依然面无表情。除了梳过去的头发上出现的几根白头发,一切都完美地再现着以前的样子。宴会厅经过收拾之后虽然也没有完全掩盖住破旧的痕迹,但是餐桌上铺着白色桌布,椅子上也套着椅套,食器、刀叉也都泛着银光。准备好的食物也接近正餐,具备了一定的规格。
饭桌下面放着一盏大油灯,那就是波里斯见到的光的真面貌。重新拿出油灯的涂尔克管家,一边给饭桌上的蜡烛点火,一边说道:
“怎么还站在那里啊?”
见到这么诡异的情景之后暂时失去了判断力的波里斯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涂尔克,是的,据说是带着勃拉杜叔叔的女儿消失了。那么叶妮现在在哪里呢?
“您……不是带来了一个小孩儿吗?”
“波里斯·贞奈曼少爷!”
点完蜡烛后的涂尔克向后退了一步,用平静的声音说道:
“少爷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而且,主人和耶夫南少爷也去世了,您现在是贞奈曼家族的主人。您怎么可以这样尊待我呢?下待我吧。”
自从成为流浪大陆的迷失的孩子之后,从来没想过那种事情。况且下待涂尔克管家是件很尴尬的事情。但是看来如果不那样的话他就不会回答,所以波里斯重新说道:
“孩子……那个叫叶妮的孩子在哪里?”
“啊,您是在说叶妮小姐吗?我会慢慢讲给您听的,先坐下来吃晚餐吧。”
涂尔克管家的态度过于严肃认真,所以要说出违背他的话实在有点困难。刚才还因为不知道是否要救叶妮而心情混乱,但是现在波里斯想马上知道叶妮的行踪。为了那样,只好先按涂尔克管家的意思去做,所以就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了。
他发现对面座位上也摆着类似的食物。那里没有吃过的痕迹,但是好像被搅乱了。
涂尔克走过来把餐巾铺在波里斯的膝上,倒了杯饮料,掀开了盖子,里面有冒着热气的牛排。四支蜡烛在白色饭桌上摇晃着,投下了不安定的影子。
虽然是不得不吃的局面,但因为没有完全解除戒心,所以还是没有吃。波里斯想要问些什么的时候,涂尔克开口了:
“给你讲一些曾经的故事吧。”
“曾经的故事?比起那个……”
“是少爷的故事,也是主人的故事。当然指的是优肯·贞奈曼主人。您可能认为他不喜欢你。”
因为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话,所以波里斯不知所措,不知怎样回答,也不知该怎样打断。
“并不是完全错的话。他认为”弟弟“这种存在是必然的。耶夫南少爷小的时候,他也并不是那样的。那时候是最好的时期,优肯主人和所有的人都喜欢耶夫南少爷。发生了叶妮其卡小姐的事件之后,两位就反目成仇了,之后就是耶夫南少爷的弟弟波里斯少爷您出生了。在优肯主人的眼里,您可能被看作是家里的噩运。成长的过程中,您也不像耶夫南少爷那样开朗亲切,而是很怕父亲的样子。可能是您本能地感觉到了优肯主人对您比较冷淡的原因吧。”
“等等,那时候你不在我家里吧?”
波里斯虽然不是完全记得所有小时候的事情,但是涂尔克管家进来时的情景还是记得清清楚楚。涂尔克摇头说道:
“那句话没错,但是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侍奉着主人了。其实还记得优肯主人像少爷这种年纪时的事情。那时候我生活在隆古罗德。所以我才可以告诉您这些事情。”
“什么……?”
“那时候的优肯主人跟现在的波里斯少爷长得一模一样。”
波里斯有点吃惊地向他望了一眼。波里斯从来没想过自己长得很像父亲。和自己一模一样的 父亲……不知为什么感觉怪怪的。尽管是父亲,但是对他来说是很遥远的存在。
“其实,像今天这样的结果很久以前就开始孕育了。我还记得去世的叶妮其卡小姐小时候的模样。那位小姐真的是隆古罗德里天使般的可人儿,这样的她最终酿成了悲剧,真是让人遗憾啊。”
“那是什么意思?”
“如果叶妮其卡小姐不是那样美丽善良的话,两兄弟就不会十年之久也无法从对她 的记忆中摆脱出来了。每当想到对方,就会想起叶妮其卡小姐的事情。他们都无法原谅残忍地打碎叶妮其卡小姐身上所具有的绝对的高贵的自己,从不断的自责渐渐地转变为对对方的厌恶,终于试图以杀害对方的方式抹掉那段记忆。优肯主人去世之后勃拉杜主人拥有过短暂的和平也是这个原因。”
波里斯对涂尔克管家把两个人都叫“主人”无法释怀。涂尔克管家不是为了替父亲报仇才把勃拉杜的女儿带回来的吗?
“那种和平是随着叶妮小姐的诞生到来的。我因为一直在勃拉杜身边,所以知道得很清楚。引导给小姐起名为叶妮的人是我。我想这位叶妮小姐的诞生,将会成为结束因叶妮其卡小姐而引起的这个家族悲剧的钥匙。打开过一次的门必须得关上,不然的话这种悲剧将不断继续下去。为了关掉那扇门而出生和成长的叶妮小姐,和死去的叶妮其卡小姐惊人地相似。我保证,在整个奇瓦契司内再也找不到像叶妮小姐那样美丽可爱的小姐了。不仅是我一个人, 无数医生和帝侯为了看一个小女孩儿出入于罗恩的贞奈曼住宅。所以小姐越长大,我就越发 觉得到了结束这个悲剧的时候。”
“……”
从没有见过叶妮这个孩子,更加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孩子,但是听着涂尔克的话,对那个孩子不知不觉地产生了怜悯。同时,觉得对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儿想着这些的涂尔克是一个多么恐怖而又难以预料的人。虽然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妥,但是又无法指出来。因为明白涂尔克的这种做法是与奇瓦契司人的“坚强”的性格特质有关。
“况且,勃拉杜主人对叶妮卡其小姐的执着比优肯主人更加地严重。当时阻止叶妮其卡小姐的婚礼,不仅仅是因为政治党派问题,而是不想把妹妹让给别人的心理起了更大的作用。所以他格外地爱着叶妮小姐。我理解他的心情。以前,叶妮其卡小姐对能力风采都远不如优肯主人的勃拉杜,也毫无偏心地关爱着。失去那样的小姐之后的空虚的心,由叶妮小姐来填满了。那时候可能以为可以变幸福了。但是现在我只希望能够以叶妮小姐的消失,来彻底结束家族的悲剧。”
波里斯摇了摇头。他无法理解。
“为什么能结束?小叶妮除了长得像叶妮其卡姑姑,没有任何罪。名字相同不等于是一样的人。为什么那个孩子要替她承受这个罪?牺牲无辜的人,这不仅不是关闭悲剧的门,反而会招致新的悲剧。”
听到这话,涂尔克正面注视着波里斯的眼睛说道:
“少爷难道是想原谅勃拉杜主人吗?不可能谁也不死。叶妮其卡小姐和优肯主人毕竟已经死去了,不能死而复活。还没忘记他们的像我这样的人,明白为了防止继续流血需要新的牺牲品。难道少爷不知道吗?”
“如果叶妮死了,勃拉杜叔叔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还有杀死一个人,这难道不是悲剧吗?”
“勃拉杜主人再也没有可杀的人了。要杀也只能杀我一个,家族、朋友之类的我什么都没有。”
“……”
听着那么沉着又理所当然的话,波里斯没话可说了。他的那种不管自己生死的态度也很令人惊讶,但是能那样深地为死人着想,真是令人无法想象。自己对父亲的死很久以来都没有过什么特别的感觉……相反,耶夫南的不在给他的冲击却非常地大。如果替耶夫南报仇的话,那个对象是叔叔,但是那样做了之后呢?失去女儿后几乎精神失常的叔母怎么办?如果叶妮存活下来那个孩子将会怎样?她们会原谅自己吗?
不,不是的……不是那个问题。奇瓦契司里没有无代价的原谅。涂尔克也一样。就算叶妮是奇瓦契司最可爱的小孩儿,勃拉杜是无法从对姐姐的罪恶感摆脱出来的可怜的人,对于涂尔克来说这不能成为原谅的理由。先死去的人,卢克的眼睛一直在后面追随着。
“波里斯少爷。”
波里斯从涂尔克的声音里听出了某种力量,把头往那边转过去。涂尔克在稍远的地方用那平静的眼睛看着波里斯说道:
“少爷和优肯主人不仅仅外貌上像。我知道优肯主人小时候的品性。真是令人奇怪的事情。优肯主人比起像自己的波里斯少爷,更加钟爱像死去夫人的耶夫南少爷。就算是那样,但父子毕竟是父子,优肯主人和波里斯少爷的关系依然没有变化。还有,前面也说过,波里斯少爷现在是贞奈曼家族的主人。”
如果是从前,可能会说“就算是儿子、父亲、家族的主人,那些到底给了我什么”,但是现在绝对不会做出那种幼稚的回答。如果那样说的话,波里斯也没有给他们任何东西。他们家族遇到的厄运并不是某一个人的责任。还有,并不会因为去另外的领土生活,他的血就会变 .
“我最早侍奉过的人是优肯主人。人活在世上虽然有可能获得第二次、第三次生命 ,但是都无法跟第一次生命相比。在这一点上,我把优肯主人放在中心位置,决定所有的事情。少爷的中心位置上有谁呢?如果您自觉自己是很久以来名声显赫的贞奈曼家族最后的主人,就要放弃对叶妮小姐或者勃拉杜主人的仁慈心。如您所知,那就是奇瓦契司家族的主人应有的姿态。”
波里斯怔怔地看着涂尔克的脸,觉得他好像很久以前就想跟自己说这些话。这就是涂尔克的想法 ,他也是那样活过来的人。在把背叛看作是最大耻辱的奇瓦契司,涂尔克的真正主人只有优 肯,世界上存在着顺序这种东西。那么自己呢?
“涂尔克管家,就像你不惜任何代价地想为父亲做事情一样,我也有那么喜欢的人。”
“真的吗?真是令人感到意外啊。”
“是的,或许感到很意外吧。在您看来,贞奈曼家族里最像主人的人可能是父亲,但我不是。知道吗?父亲那天晚上是在湖边去世的。然后两个孩子存活下来了……把家族的主人位置传给我的人不是父亲,而是耶夫南哥哥。耶夫南·贞奈曼才是我最后追随过的家族的主人。”
虽然时间短暂,但是耶夫南引导了波里斯……现在才明白,虽然当时耶夫南一无所有,但却是贞奈曼家族的主人,所以他才能够把自己孤注一掷。既是对弟弟的爱,同时又是责任。像母亲一样心地善良柔弱的哥哥,耶夫南也确实像奇瓦契司的青年。
“耶夫南哥哥……他不想我去复仇,只希望我能平静地活下去。不只是嘴里说,是直接用行动告诉我的。为了我,他选择了死亡……哥哥不是因为怕我没有复仇的力量,所以才叮嘱我要守住自己。哥哥也知道破灭家族的血腥味从哪儿开始,往哪儿流去。为了停止这个悲剧,您这样的方法或许也行得通。但是就像您按照给您留下遗志的优肯·贞奈曼的方式去做一样,我会追随耶夫南·贞奈曼。我跟你不同,你是管家,所以为了某个人去死就行,但是我不能。如您所说,因为我是主人。我要为了某人而”活下去“,这就是我选择的作为家族主人的方式。”
波里斯收起餐巾从座位上站起来了。
涂尔克管家脸色一点没变地听完了波里斯的话。然后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说:
“按照您的想法去做吧。”
夕阳完全隐退下去,照着即将倒塌的住宅里的最后宴会的四支蜡烛……在那前面,波里斯第一次听到“主人”这句话。所有人死去了,现在最后剩下的两个人想用自己的方式结束悲剧的历史。悲剧很快就会结束。就像这个住宅倒塌一样,悲剧也即将被永远埋葬在碧翠湖中。
波里斯看着变凉了的菜肴,把刀叉放在了空盘子上。向上侧斜放着是已经吃完了的表示。
“涂尔克管家,非常感谢你那样地为父亲着想。现在开始走你自己的路吧。今天听到的话我决不会忘记的。我会记住现在开始我是贞奈曼家族的主人的这个事实。”
涂尔克直起弯下的腰,用微妙的眼神望了望他。波里斯读到了即使过了漫长的时间,也无法忘怀的伤痛之类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涂尔克说道:
“我把小叶妮小姐放在湖边了。现在她可能睡得正甜。向着主人记忆中的那个地方走吧!”
波里斯点了点头快步向门外走去。要走出去的瞬间,涂尔克说到:
“当心点吧。或许会遇到刚才还坐在那里的一个人。这是我向您说的最后一句话。贞奈曼家族最后的主人,坚强自豪地活下去吧。”
涂尔克的手指着餐桌的对面。波里斯最后看了一眼涂尔克的脸,飞奔下去了。
“叶妮!”
勃拉杜·贞奈曼领先波里斯半小时左右。一到达碧翠湖,就到处寻找女儿的踪迹。
在罗恩得知情况后跑到这里的期间,他几乎是疯了的状态。在贞奈曼住宅终于见到涂尔克时,为了得知叶妮的行踪,压抑着焦躁的心情听着涂尔克的话,结果听到一句“碧翠湖边”后再也抑制不住跑出来了。这几天他的心情就像曾经被毒液腐蚀的住宅的状态。
碧翠湖。
虽然是挤压优肯哥哥后占据的隆古罗德,但是连一年也没停留。自从那时离开之后,到今天为止只回来过一次。发生碧翠湖的斗殴后是第一次。他下意识地不想去想变成沼泽的碧翠湖,那是吞掉姐姐和哥哥的地方。
他一直无法从噩梦中摆脱出来。时间也无法抹掉他的罪恶。虽然自知如此,但是几年以来一直愚蠢地幻想着哪一天能够得到原谅。看着像姐姐重生一样的可爱的叶妮,相信可以以抚养长大那个孩子来使姐姐获得新生。幻想如果叶妮长大之后变得幸福,所有的罪恶就会烟消云散了:自己、自己害死的人、要杀害自己的人全部。
但那只是妄想而已……
涂尔克这家伙说叶妮是“将结束贞奈曼家族悲剧的最后祭品”。叶妮出生的时候就开始把像黄金花一样美丽的那个孩子定为牺牲品……他一直在数着那个孩子剩下的生命。为了今天,在自己的身边忠心耿耿地做牛做马,一直用那可憎的嘴脸欺骗了自己。
勃拉杜像疯了似地愤怒,同时又无法理解。无法接受世界上居然有不爱叶妮的人,也无法原谅自己竟然没有发现像狼一样为了夺走叶妮而时刻虎视眈眈的家伙。
腐烂的植物背着火红的夕阳燃烧着沉浸在湖里,黑色的湖水里……有着腐烂的尸体的黑色的湖里……
“叶妮!”
那天晚上也这样叫喊过她的名字……
“叶妮……!”
和优肯进行过最后决斗的那个湿淋淋的夏天夜晚……两兄弟互相怒视着同时喊着叶妮的名字。像天使一样的叶妮奇卡,现在尸骨无存的叶妮奇卡,请安息吧……你的仇恨即使无法原谅贞奈曼家族的每一个人,但是叶妮,叶妮一定要还给我……
“叶妮!叶妮!快回答我呀……”
勃拉杜没有听到,阴暗的碧翠湖里有一个悄无声息地蠢动着的东西。他头脑里只想 着穿白色衣服的叶妮,沿着湖边奔跑着。叶妮在哪里晕倒,或者受到威胁,这样的想象令他的心都要炸了。
无声的响动一直跟随着勃拉杜。又跟着勃拉杜嘎然而止。停下脚步的勃拉杜再一次扯着嗓子喊道:
“叶妮!在那里!快回答我啊!”
这时候,在黑乎乎的地方传来了声音。勃拉杜马上听出那是叶妮的声音。刚开始细小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回分明地听到了。
“叶妮!等一下!”
但是出现在眼前的不只是叶妮一个人。
第15章 冬天结束
沿着漆黑的湖边走着,注意听着偶尔传来的勃拉杜叫喊声的尤利西,过一会儿不 满地说道:
“一个小女孩儿到底要找多长时间啊?”
尤利西虽然还很年轻,但是因为有个干儿子,所以不是完全不懂寻找孩子的勃拉杜的心情。听着他的叫喊声,不知怎么总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希望他快点找到孩子。
“等的家伙倒不来,这儿真是个晦气的地方。”
尤利西虽然听说过关于碧翠湖的传闻,但是从来没有具体地想过。虽然也知道亡灵什么的故事,但是没怎么在意过。湖比想象中粘湿得多。虽然小心翼翼地走着,但是一旦踩上泥泞的地方心里就一惊,到处都是的腐烂的植物也很令人不快。尽管因为月圆之夜周围比较亮, 但所有自然的感觉都有点奇怪。
他觉得应该去安诺玛瑞那边,来错了地方。当时只想着去隆古罗德立功的机会会比较大, 所以硬要来这里。但是在这种诡异的地方继续听着寻找女儿的父亲的声音,他觉得心里怪怪 的。要不是想到波里斯为了复仇可能会追随勃拉杜,他早就远远地躲到听不见声音的地方去 了。
听不到勃拉杜的声音,尤利西以为离得很远,所以加快了脚步。走了一会儿,有一个池塘挡住了去路,只要绕过那里,就眼前一亮了。为了不被发现,他退了几步躲到腐烂的植物堆后面,结果……看到了惊人的场面。
一开始尤利西以为是大地在震荡。但是马上就看到了像是水雾形成的长长的胳膊刷地伸过来。那个胳膊足以有三米。尤利西吃惊得用手捂住嘴的瞬间,那个胳膊拍了水草里的某个东西。
一声惊呼。
看见白色的一团东西飞过上空落在地上。震响四周的声音是勃拉杜动物一样的嘶叫声。在黑暗中不知在哪里的勃拉杜,拔出剑,疯了似地飞奔过去,向那个胳膊刺去。尤利西分明看到了。虽然剑刺得又狠又准,但那个像雾团一样的胳膊上一点变化都没有。
那个胳膊往上举的时候,尤利西发现那不是胳膊,而是巨大的翅膀。
“……”
那是赤灰色吗?好像是被血染着的雾团。翅膀像窗帘一样上去了。另一边,有一个相同的翅膀。有着两个翅膀的这个庞大的怪物,两边伸展着的翅膀合起来足有七米长。
因为暗,所以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样子……他一点都没有靠近的想法。作为暗杀者,尤利西见到过无数奇异景象,但这次还是巨大的冲击。这种恐怖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的。
那是恶魔!从别的世界来的恶魔!
勃拉杜再次向那个怪物刺去,看到这一切的尤利西由衷地感叹。勃拉杜一点都没有犹豫。即使剑什么也没有刺断,但他还是以巨大的声势刺着、砍着,试图靠近怪物面前放着的白色物体。对应着怪物丝丝的声音,响起了勃拉杜的喊声。
“数百年堆积的尸体也不够吗?这个吸血吃肉的贪婪的家伙!吞了叶妮奇卡难道还不够吗?如果你再敢动叶妮一根汗毛,就会让你在湖底下永远不能出来!”
一个人居然对超自然的事物怀有那种程度的杀气,真是无法想像。勃拉杜又向怪物冲过去……为了把叶妮抢回来,再一次挥动了黑剑。
但是这远不及怪物的力量。怪物对勃拉杜不屑一顾,把翅膀继续伸向白色物体。然后尤利西看到了从那个翅膀里跳出闪着白光的像牙齿样的东西……那个迅速地伸过去,扎了地上的白色物体。
“不,不可以……”
钢铁一样的勃拉杜发出的叫喊声也无济于事,白色物体上洒出了血。黑暗中怎么看到的呢?勃拉杜完全疯了似地发出怪叫声,向怪物扑过去。要不是想同归于尽,就不会那样做的。怪物再一次,这次现出了三个像利牙一样的脚指甲。看到那些锋利的指甲向勃拉杜飞过去的瞬间,尤利西完全丧失了信心。为了逃跑向后退一步的时候,像电光石火花一样闪出来的黑影,击碎了其中一个脚指甲。接着,另外两个脚指甲也完全被击碎掉在了地上。那个家伙是……
可以看到从那个人拿着的剑上闪出白色火花。看到灿烂得令人无法相信的光彩的尤利西,重又提起精神来了。没错!毋庸置疑,那个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白色的剑,灰特拉!
被击断脚指甲的怪物,好像要探寻什么似地看了一会儿对方。在那前面,传来拿着白色剑的少年低沉的声音。
“我等了很久了……从你面前逃走的少年再一次站在了你的面前。你要用你的命来偿还你抢走的生命。这会是公平的代价。”
脱离危险的勃拉杜好像忘记了自己的安危,毫无防备地扑上去抱住地上的白色物体。掀开衣服确认什么之后,立即响起了世界上最悲痛的叫喊声。
“叶妮……”
尤利西听着少年的声音,努力忍住颤抖的双腿想到,拥有贞奈曼姓氏的都是因为活在这个湖边完全疯掉了。我没有疯,我会在这里等候,等到这场战斗结束为止。任何一方死去之后,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为止。
波里斯的耳边响起了勃拉杜叔叔的声音……五年前,把父亲、哥哥和我,赶到这里的家伙,那个家伙在抱着死去的孩子歇斯底里地痛哭着。那个孩子真的死了吗?
波里斯抬头望了一眼盯着自己看的怪物。怪物比起在岛上和伊索蕾一起杀死的那个家伙大三倍,相信也有那么强大。况且,在波里斯的记忆里这个怪物还会说话。所以一开始就在怪物面前说了些话,相信它能听懂。
停住只是暂时的,怪物好像把在自己面前发光的剑当作敌人,它煽动着翅膀。波里斯紧张着身体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进攻,如果说不恐惧那是假话。这是他记忆中最大的敌人,为了重新面对在童年的噩梦中最恐怖的东西,来到了这里。
波里斯的心脏突突地跳着。拿着剑的手紧张得微微颤抖……但同时也很兴奋。为了总有一天洗去所有耻辱、罪恶、怨恨,咬牙经受住种种考验坚持到今天的。
与波里斯的紧张相反,灰特拉,白色的冬天的剑一点也不紧张。波里斯感觉得到。很长时间没有使用过的这把剑,现在多么渴望着血。
但那只是被剑捆住的家伙们的意志-……灰特拉本身不具有任何意志。自己不能被人何东西所左右。就像灰特拉所说的,一定要清楚地看到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它冲过来。
可怕的尖指甲从上面、下面、左右还有正面四面八方冲过来。波里斯身上携带的只有一把剑。哪怕只有一次给那个脚指甲攻击的机会,自己就完了。比死还痛苦的事情——因为亲眼见过,他知道是什么。耶夫南不会希望弟弟也遭遇同样的事情。
碎了的尖指甲散落在脚边。践踏着那个,波里斯想着伊索蕾。她不在这里是多么庆幸的事情啊。如果告诉她怪物的存在,肯定无法阻挡要到这里来的她。可以治愈奈武普利温伤痛的最后希望——如果知道那个存在,伊索蕾绝对不会让步。
波里斯对于没有伊索蕾的帮助,只靠自己的力量战胜怪物的信心不是很足。只是不停地战斗而已,对于他来说,必须拿到怪物心脏里的红宝石。耶夫南不赞成的复仇……怪物连那个对象都不是。捣碎贞奈曼家族的,吞掉从叶妮琪卡姑姑到耶夫南的怪物。还有,自己是能够为了他们战斗的唯一的人。
是白到极致后的蓝色光吗?和他一起度过冬天的剑,灰特拉是要走在它前面吗?
死亡就在眼前的感觉。稍微疏忽好像就要被拖走,死亡就在近处望着他。
连续击碎十几个脚指甲的波里斯,汗流浃背。脚指甲用比在岛上杀死的那个怪物强好几倍的力量向他飞来,尽管可以退走或者击碎,但就是根本无法靠近。况且,怪物好像在展开一种探索战。
在那期间,灰特拉依然强烈地燃烧着。剑所触及的东西,一律被砍掉,甚至变成粉末。真希望自己有更大的本领,要是能把那个怪物一下子砍掉该多好啊!
“还要继续吗?这种同样的恶行你还要持续多久?如果要杀死我就尽管过来一下子杀死我吧!”
击碎另一个脚指甲,那样叫喊的瞬间,波里斯发现头脑里响着某种声音。以为早已忘记的声音,在这一瞬间,那声音格外清晰。五年前的记忆再次浮现。
“终于回来了……”
“终于带着那把剑回来了……”
波里斯对抗着喊道:
“是的,为了砍掉你之后,把所有一切返回到原来的样子。”
这时,意外的话语钻进头脑里。
“那时我说过,你会重新回来的。”
什么?
波里斯紧握着剑,好像要咬破嘴唇似地紧咬着牙,怒视着怪物的眼睛。分明,感觉到了有在五年前的悲剧中,自己失去后没能找回来的记忆。在岛屿上和小怪物对敌时,只有那么一次让他记起分明有着某种“失去的记忆”。那是声音。关于灰特拉,分明是那么说的:“是那把剑。你难道不知道带着那把剑的人肯定会度过漫长的凶手的夜晚吗?”
“凶手的夜晚……”
本以为灰特拉(winterer)是度过冬天的人的意思。但是怪物说会度过“凶手的夜晚”。那么……难道是说这个怪物知道灰特拉,甚至知道灰特拉引起了无数杀人行为?
“是杀人凶手的夜晚。已经是在你面前的杀人凶手的夜晚。赶快来我这里证明给我看你是杀人凶手。像很多人一样,你也永远洗不清沾着血的手。”
那时候,波里斯的耳边响起了完全不同的声音。
“呵呵,呵呵呵……堕落的怪物古默多,不会说不认识我吧?”
“不会说不认识我吧?”
“不会说不认识我吧?”
“哈哈哈哈……你既然那么清楚,为什么成不了杀人犯去吞掉这孩子呢?”
“为什么不能杀掉这孩子?”
“为什么不能杀掉这孩子?”
那是两个不同的声音。波里斯知道那些声音是被关在灰特拉里的灵魂的声音。这是几个月前开始数次发生过的事情了。关在灰特拉里的家伙们,开始各自按照自己的意志吵闹,波里斯默默地努力拥有能够忍受他们的力量。路西安半夜里在剑术练习场看到波里斯的时候正是那种时候。
现在无数声音开始同时笑着或说话。
“是的。也认识我吧。是我,艮矢的王乌祖贴勒。你的翅膀还白的时候不是见过我吗?”
“还白的时候不是见过我吗?”
“还白的时候不是见过我吗?”
“谁的恶意会更强?咱们要不要打赌看看?我活着的时候从来都是打赌的赢家。我一生的打赌中失去的只有一个……就是我的命。哈哈哈哈……”
“只有一个……我的命。哈哈哈哈……”
“只有一个……的命。哈哈哈哈……”
波里斯紧握住数十种声音在混乱地响着的剑,喊道:
“没有实体的家伙在这里无济于事。消失吧!不要介入到我的战斗当中。”
那些声音依旧没有完全消失。但是波里斯毫不理会,用脚跺着地,向怪物砍去。怪物显出了数十个尖指甲,波里斯几乎达到了无我之境,把剑拉出来,刺过去,砍过去。这时候,感觉到灰特拉在引导着自己战斗,暂时闭眼睛也无所谓。但是不可以那样。如果那么做,赢了之后也会成为败者。不是被敌人,而是被自己打败。
笨重的脚指甲继续冲击着波里斯的手腕和胳膊。躲过好像要撕裂脸颊一样飞过来的一击,从肩膀底下窜过来的则转身砍掉。每当剑触到新的指甲,就响起什么爆炸的声音。
尤利西看着拿着灰特拉的少年的战斗,明白了自己是完全错误的。只凭着一把宝剑而已,什么也不会的少年?笑话!那个样子不是比任何雄辩更加强烈地说明,那个孩子已经成长为比任何人都熟练地操纵那把剑的战士吗?
偷袭是专长的尤利西自觉地承认自己无法像那个少年一样和怪物那样战斗着。只有等待。一切结束了之后,自己拿着剑走掉就是了。只注意看着怪物和少年的战斗,没想到不知不觉地露出身体了。
“不会是这样的……叶妮,小叶妮,现在在哪里?你现在在哪里?”
抱着一动不动的小女孩的勃拉杜喃喃地嘀咕着。也不流眼泪,也不绝望地叫喊,只是静静的抚摸着怀里的孩子。终于他抱着孩子站起来了。好像完全不知道旁边正在进行着战斗。他想走着离开那里,但走到有腐烂的树的地方,突然停住了。
脸难看地扭曲着。勃拉杜的黄眼珠怒视着的地方其实什么也没有,但是燃烧着毫无理由的恶意一样,他往后退了几步,把小女儿放到了地上。然后拔出剑,用压抑的声音说:
“哼,要带走叶妮吗?——”
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尤利西一下子清醒了。仔细一看,勃拉杜·贞奈曼拔出剑,站在自己的眼前。
他的表情很古怪。好像是要笑,又好像是要哭,因为充满憎恶而很难做出表情的样子。况且,他的眼睛也不是注视着尤利西。语气也和平时不一样。
“是吗?如果是那样,就来个判决吧。来吧,再比一下看看谁能战胜谁。”
没有人跟他说话,但是好像回答别人似地说完的勃拉杜,立即把剑刺向前去。尤利西吃了一惊,往后退着,突然有了这种想法。这家伙现在是不是看到了亡灵?
“一直以来想要在什么时候决定胜负……从小开始一直,直到现在……”
仿佛是像在喉咙里打转的声音消失后,勃拉杜向尤利西扑过去。躲也躲不过,想说话也没机会。尤利西说的话,勃拉杜一句也听不懂。只是随便回答着听不见的话。
尤利西因为身体轻捷,一开始能够躲避大部分攻击。几次想说明自己是谁,但是毫无用处,所以气得决定杀掉他。本来想用长剑击,但是马上改变了想法。在这样漏洞百出的状态下,用简单的方法也能解决掉他。实际上勃拉杜像是半疯了的人,剑速虽快,但是一直刺向毫不相干的地方。
“不要怪我,这是你自找的。”
尤利西紧张着身子等待,在勃拉杜扑过来的瞬间,轻轻地让开,挥舞着从袖子里拔出来的短刀,向勃拉杜刺去。如他所料,勃拉杜拿着剑的胳膊受到了致命伤。接着,勃拉杜突然叫起来:
“不要做那种无谓的事情。我不会像哥哥你一样容易死去!绝不会输给在我手里死过一次的对手。”
看到了黄眼球像火一样燃烧。尤利西看到勃拉杜好像感觉不到胳膊的伤痛一样挥舞着剑,呆住了。没想到会这样,疏忽的结果,没有了下手的机会。勃拉杜的剑,黑色的哈格伦刺到了尤利西的右肩膀。血染红了衣裳。
波里斯似乎感到了某种变化。
刷!呲!呲!
越来越快的行动开始出现了某些变化。波里斯意识到那是和很久之前在实搏时刻大会上感觉到的变化相同的变化。剑超过自己的意志,以惊人的速度划着数十种不同的路线。不管是哪种路线,都以奇异的运动伸展着攻势。霎时,他把周围奇异的脚指甲全部击碎掉了。
实搏时刻大会时,也无法搞清楚这是灰特拉的力量还是奈武普利温传授的提格里斯的力量。但是根据以后的事情,相信了这是灰特拉的力量。所以为了控制那种力量一直努力着。
但是,这次非同寻常。
那种变化刚一发生,刚才在耳边响起的无数声音一时间消失殆尽了。现在指引着他的力量,好像把被灰特拉抓住的灵魂们往外出来的路径全部切断了一样。灰特拉的力量只集中在发挥这种不可思议的运动上。自己也被这种运动合一,不轻易想别的事情了。
这个到底是什么呢?
从这种新的运动得到力量之后,波里斯可以渐渐靠近怪物了。避开无数的尖脚指甲,向翅膀刺去的瞬间,眼前的景况好像是,像纸一样分为两块重又合起来。同时,差不多五十个尖脚指甲和尖利的骨向他铺天盖地地压倒过来。
喉咙干燥。肚子里有个火球在燃烧的感觉。自己也无法控制的运动变成了巨大的流。在那其中,波里斯突然发现自己已经预料到了现在的景象。
在实搏时刻大会上明明是被不是自己意志的某种力量牵引的感觉,但是现在自己的意志能够感觉到每一个运动,并且可以预测下一个运动。为什么呢?
难道这真的不是灰特拉的力量吗?
“我会把全部都毁灭掉的……咱们,继续吧。”
因为无法原谅曾经逃避过的自己,变得更加难受。诚然,要珍惜耶夫南用生命换来的生命,但是守住生命之后的意义是什么?像耶夫南在抗争的夜晚跟涂尔克管家所说的,“好的武器是为了在最恶的环境下使用,才那样一直珍惜地守住的。”为什么那么珍惜生命了呢?正是因为这个,为了清算拴着自己的旧债。
尖脚指甲中差不多一半已经被击碎,另一半收到翅膀里去了。第一次,挡住了那家伙全力以赴的进攻。但是消耗了太多气力。想喘口气但是总忍不住咳嗽。如果是这种状态,再来一次相同的进攻好像就无法阻挡了。那么,干脆在还剩下最后一点气力的时候,把防御转换成进攻为好。
那瞬间,听到陌生的声音,波里斯吃了一惊。
“如果敢靠近我一步,勃拉杜·贞奈曼!我会把这孩子扔给怪物的。”
看到了一个一直没有注意到在这里的男人抱着叶妮在那边后退。应该盯着波里斯的怪物的尖脚指甲向他伸过去。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他向怪物那边扔掉孩子,以惊人的速度腾空而起躲避了攻击。连一把剑都没有的情况下,只用身体动作就闪开了三次攻击,远远地退到了一边。
被勃拉杜的黑色哈格伦刺伤之后,尤利西想到所有的计划都泡汤了。被哈格伦刺伤的伤口,用恢复魔法也不会轻易治愈。迅速的动作是特技的自己在受伤的状况下,熟练地避开攻击是件困难的事情。本来要以叶妮为筹码挡住勃拉杜的攻击,但没想到怪物反而先反应,作为最后的手段为了吸引怪物的视线,抛掉了孩子。现在抢走灰特拉已经不是主要问题了,保住生命更加重要。
怪物的翅膀拍向叶妮的瞬间,波里斯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扑过去。不知道孩子是死是活。但是他被不知名状的感觉牵引着前进并且跳跃。想要在精疲力尽之前给怪物致命伤,但没想到可以马上实行。
因为不顾一切地盲目扑过去,反而没怎么受到怪物的抵抗。击碎两个脚指甲后,高高地举起闪耀着白色光亮的剑,把左翅膀从上到下完全地分成两半。从分开的间隙里,冒出浊臭逼人的气味,毒得无法睁开眼睛。被斩掉的翅膀——像雾一样的东西一消失,马上变成嶙峋的骨头。剑拔出来的同时,波里斯把膝盖跪在地上,回头往后看了一眼。他看到的是意外的景象。
三个尖脚指甲没有把叶妮穿过去,而是把孩子的身体卷上高空。好像高举祭品一样,像是敬拜给不存在的神的被举起的小孩子……可以看到白色衣襟和金色头发被渐渐变强的风卷着飘扬。
难道是被奇异的境况暂时失去了平静心吗?突然身后有一股可怕的力量向他扑来击了他一下。是怪物的另外一个剩下的翅膀。毫无防备地受到连树根都能拔起的强大攻击的波里斯,一点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扔到了七八米远的地方。幸好落在碧翠湖的腐烂的水边,没有 到死的程度。他撞到的腐烂的树被连根拔起,手里拿着的灰特拉穿过泥泞的池底扎进去。
“……”
一时连呼吸也困难。好像是血在倒流,要穿过头顶的感觉。耳朵嗡嗡地响着,喉咙里热热的液体往上涌。没时间再犹豫了,但是几乎要晕过去。
“终于……结束了。终于落到我的手中了……”
听着不知从哪里传过来的声音,波里斯没能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很快明白了。声音是刚才把叶妮仍向怪物的那个家伙的。
波里斯不清楚尤利西的真实面目。虽然那么执着地跟在波里斯后面但是目前为止从来没见过面。但是尤利西不一样。漫长的追踪终于即将有结果的喜悦感和要赶快逃出这种糟糕的状况的焦躁感交织在一起,另尤利西不知所措。发现扎进泥土里的灰特拉的时候,他艰难地抑制住要发出欢呼声的欲望,拔出了剑。
剑依然灿烂地闪耀着,是让人精神恍惚的那种有魅力的光彩。连马上逃跑的事情也暂时忘记了。终于拿到手了,终于!
正在这时。
扑!
黑暗的眼前突然变白了。尤利西怔怔地望着另外一个剑刃。那个剑刃……从背后穿过自己的肚子,出现在他的眼前。血一滴滴地往下掉——
从哪里?以为敌人已经倒下去了……剑已经拿到手了……怎么又?
其余的都无法想象。身体垮下去了。头脑了最后浮起的是从来没有流过这么多的血。模糊地听见波里斯的声音。
“你是……谁?”
尤利西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倒下了。
从倒下的人手中抢过灰特拉的波里斯,发现手里拿着的奈武普利温的剑上出现一些字。这样垂青于这把剑的这个家伙到底是谁?难道是用这把剑第一次砍过的暗杀者一行当中的人?身上总带着两把剑,今天终于用不是灰特拉的另一把剑再一次砍下,难道这不是奇异的缘分吗?
多亏了那个,头脑重又清醒了。拔掉穿进皮肉里的碎木片站起来的时候,从身体里涌上块状东西,波里斯忍不住咳嗽着吐了出来。那是血团。但是波里斯抬起胳膊用袖子擦掉了嘴边的血。现在不是在意这种事情的时候。
抬起头来看见像小圣女一样在那高远处散发着模糊光亮的他的表妹。还有……看到了勃拉杜再一次向怪物扑过去的样子。
以无法想像的强大气势,好像对手是岩石也能劈成两半似的气势扑过去。自从懂事以来,自己一直惧怕过的叔叔……领着军队来嘲笑父亲的毁灭的奸诈的家伙……任何事情对他重新获得幸福都无济于事,他可能现在才终于明白了能够以不是死亡的诞生来获得幸福的吧……
勃拉杜拿着不是灰特拉的哈格伦也砍掉了抓住叶妮的魔爪。接住落向地面的叶妮后,勃拉杜像疯了似地低声地笑了。好像是已死掉的人嘲笑活着的人的声音。这时,波里斯感觉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地叫道:
“闪开!”
但是勃拉杜还没来得及避开,一股强大的气流卷过来了。波里斯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从岛屿上的怪物那里看到过。他清楚地知道如果被那个卷起来将会遭受怎样惨不忍睹的事情。
“呃呃呃呃呃呃——”
勃拉杜抱着像洋娃娃一样的金黄色头发的小女孩,跪在地上开始发抖。好像收缩着身体的震动贯穿全身,又继续涌过来。如果是一般人,至少也会堵住耳朵,但是没有那样做。只是紧抱着小女儿,把好像已经断气的孩子继续拉进自己的怀里。仿佛是要在这种任何人都会晕倒的状况下,也要保住孩子一样。
然后,波里斯明白了现在自己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了。
震动停止的同时,那个尖脚指甲就会伸向他们父女俩。曾经一时,咬牙切齿地讨厌过的人——认为他抢走了自己的一切。但是他没有抢走任何东西。像一个破坏掉无法得到的玩具的孩子一样,它只是灭掉了一切——自己什么也没得到,独自承受孤独。自从有了小叶妮之后重新找到了自己的生活的男人。
他也是这个大悲剧的一部分而已……随着这个悲剧的结束他的角色也将结束,付出死亡甚至比死亡还大的代价,永远地落下帷幕。
“你真正的对手在这里!”
咬着牙走过去的时候,从身体各处流下来不知是血还是水的湿湿的东西。但是继续走着。自觉走向音波的暴风当中。
岛屿上的怪物向他进行过相同攻击的时候,波里斯见到过。那可怕的空气波动的时候,它无法进行任何别的进攻。尖脚指甲、翅膀什么也不能动弹。所以那个可怕的瞬间才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这是他最后的筹码。
只要能承受住那个。
能承受住吗?心里产生疑问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心里变得很舒服。是因为放弃了所有的东西吗?真是奇怪的事情……与此同时,他受伤的身体变得很轻,动作也变得自由。一股清新的气流好像贯通着全身。但同时又很温暖……
好像不知名的力量进到他的身体里一样……像恩蒂米温……进到他的身体里帮助他的时候那样!
已经无法说话了。在身体里流动的液体向四周散去。某种热热的东西往上涌,但是神奇地能够忍住。判断力,什么都没有。只是把自己孤注一掷在牵引着自己的剑的运动上。
从砍下尖指甲灰特拉上,喷射出一股白而冷的气流。每次挥动的时候冰凉的风,几乎要把自己的脸颊也冰冻钓。天似乎渐渐亮起来了……似乎火热而白晃晃的太阳升上头顶……
要活下来,度过漫长的冬天……耶夫南用尽力而为地救活一个人的方式作出了家族主人的作用。现在自己要越过无数次的死亡来到这里救活某个人,履行自己的责任。
在最后一瞬间连眼睛也看不见了。在终于靠近的最后的敌人面前,提起了用来消灭它的剑。向下砍去。
好像要抹杀掉一切的灿烂的光……!
“降临冬天的孩子,吞咬着我的肉长大之后,来到我的世界吧。”
“那个世界的力量将会召唤你。”
“带着力量的钥匙,越过世界的界限过来吧!”
“冬天即将开始!”
第16章 存活下来
被脚踩碎的是冰。这是眼睛重新看得见之后,最先看到的东西。范围也不怎么大 .用手一碰就容易化。
波里斯还记得自己在岛屿上制造过的巨大的冬天。冰封住整个村庄的那个力量,不是按照自己的力量发挥出来的。但是现在不同了。如他所愿,剑挥洒出来的冬天就以那种程度的大小停留在那里。虽然还不是很完美,但是他已经能成功地控制住了从灰特拉爆发出来的力量。
那可能是……
灰特拉的话现在还记得。它说过可以帮助他一起压倒灰特拉的力量。直到今天才能够 预测并控制住自己也不知道的这种力量。在那之前,那不是自己的力量。
在实搏时刻大会场上伊索蕾说过。提格里斯在达到某种境界之前,有那种连自己都不知道在干什么的情况。
因为隐瞒了奈武普利温教了提格里斯的事情,波里斯在举行岛屿上的魔法容器上留下头发的仪式时,可以不把这剑术放到金盘子上宣誓。所以,这等于是奈武普利温留给波里斯的最后的礼物。
从一开始假装不教的时候,波里斯做梦也没有想象到这种结果。对于一个没能成为岛屿上的人,最终还是不得不远离岛屿的没用的人……他传给了自己贵重的东西,什么话也没有说。自己的生命所剩不多的事实也对那个决定产生了影响吧。
突然波里斯的嘴角上浮现了停不住的微笑。是的,奈武普利温……现在可以拯救他了。耶夫南在最后瞬间展现给他的是为了拯救某人的战斗。波里斯也为了救活一个人而战斗。最后的战斗,终于变成了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拯救的战斗。
他的手上已经拿着从怪物的身上拔出来的红色心脏。只是希望这一切都不会太晚。波里斯的微笑顿时消失,眼圈渐渐红了。直到现在,为师傅什么事情也没有做过的自己,其实很久以来,是跟着师傅的步伐走过来的。把他引到这里来的,引向未来的幕后人。
“奈武普利温,如果……我回去为止,不等着我……绝不会绕过你的……”
虽然全身都摇摇晃晃的,但是还可以走路。很久以来的噩梦消失掉的碧翠湖,尽管还是黑色的,但是给人完全不同的印象,脱了一层阴森森的鬼气的感觉。
但是怪物在最后给他留下了一个疑问。在最后的瞬间怪物向他说过,冬天即将开始。
波里斯认为结束了的冬天,怪物说是刚刚开始……那是什么意思?欢迎我到他的世界去是……是要去往别的地方的意思吗?但是让我撕咬他的肉,不是意味着死亡吗?
其实,走进音波的暴风当中,就是一件盲目的事情。但在当时,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死活。一心想要救出两个人的生命,还有要把握住或许会消失掉的可能性的心情,令他忘记了所有的一切。但是,忍受住了音波暴风的身体的突然变化,依然不解其原因。突然来到给与他力量,战斗结束之后又突然消失掉的奇怪的那股气又是什么呢?
但是不管怎么样,灰特拉把怪物劈成两半的瞬间,怪物变成了干枯扭曲的骨头和破烂东西,只有他寻找的心脏像废墟当中的宝石一样在那里闪烁着。他那个样子跟在岛屿上杀死过的怪物的样子有点不同。
这所有的东西都是个谜团,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碧翠湖,还有在波里斯过去世界里的噩梦……现在怪物消失了,并且永远不会再出现。
别的人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勃拉杜虽然已经醒过来了,但是好像没有意识到波里斯的存在一样。对于怪物的消灭也毫无兴趣。只是注视着小女儿的尸体。他抱着她消失在黑暗中的时候,波里斯什么话也没说。已经与他无话可说了,他已经受到了最残酷的刑罚。
回头看尤利西应该晕倒在地的地方时,波里斯惊奇地发现什么也没有。受到了致命伤之后难道还能逃跑?或者是沉在水底了?
不管是哪一种也无所谓。过了一会儿波里斯也拖着沉重的腿迈开了步子。
重新到达贞奈曼住宅的时候,天空上都已经闪烁着晨星。抬头望着被朦胧的黑暗包围着 的住宅,波里斯有种悔恨的感觉。现在离开这里之后就不会再回来了。噩梦和回忆,带着这所有的东西,它会渐渐地倒塌吧。离开时被火炬包围着的情景和,回来后在四根蜡烛底下品尝最后的晚餐的情景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涂尔克管家变成什么样了应该想象得到。但是波里斯好像要亲眼确认一样,进去之后上了二层。
脚边的落叶已经是好几年前的秋天的了,但是波里斯感觉到了新的秋天正在到来。打开宴会厅门向里面探望之前,波里斯早就料到里面不会有什么人。进去之后看见长桌上依然摆放着丰盛的晚餐。
不,有些不一样。不是之前的晚餐放在那儿变凉了,好像是刚刚重新准备的一样冒着热气。是魔法吗?还是涂尔克管家做的?
过了一会儿波里斯微笑了。不管怎么样,都是为了自己——这个即将倒塌的住宅的主人而准备的。在这里出生之后一直恐惧亡灵的小孩子,现在已经长大成为没必要再战战兢兢的十七岁的少年了。住宅将成为灰尘,少年也将变成大人。
波里斯做到了座位上。坐下一看发现刚才以结束进餐了的意思放在盘子上的刀叉,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他把餐巾铺在膝盖上,在开始进餐之前向着虚空说道:
“谢谢!”
天渐渐变亮了。从门缝钻进来的阳光像刚打的铁一样泛着红光。灰尘像火花一样旋转着。波里斯从宴会厅出来,发现那时稍微敞开着的父亲书房的门完全关闭着。靠近一看,从里面反锁着。他在书房前鞠了一躬,随即往楼下走去。
自己和耶夫南的房门上依然钉着木板。把木板拿掉之后,进了房间的波里斯看到房间里的样子,不由自主地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环顾了几次,依然是五年前,耶夫南和波里斯急急忙忙穿着盔甲,拿出家传宝物的那天晚上的样子。从那之后好像没有人进来过一样。散乱的衣服,托出来的抽屉,所有的东西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只是所有的东西上多了一层灰。
勃拉杜叔叔占据这个住宅后或许是下了命令把这两个房间封住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因为那个命令,这个房间好像从那天开始时间停滞了一样,或者过了漫长的时间一样的矛盾的感想交叉着。看到那天晚上耶夫南脱下的那件衣服的时候,涌上了一股无法形容的感情,堵住了喉咙。波里斯拿着那件衣服茫然若失地站了一会儿。
尽到旁边自己的房间里的包里斯,掀开一层床单,重新铺了一层从柜子里拿出来的新床单。然后把耶夫南的衣服放在枕边。波里斯脱下披肩和靴子,躺在床上睡着了。
是梦里的声音吗?
波里斯一个人在旷野上尽情奔跑着。经常携带的旅行用品和披肩也不见了,很轻松的一身。尽管长高的草不时扎着脸,但是他一点也没感觉到疼。真是太轻松快乐了。
背后有人在叫他。他回过头来,然后笑着说道:
“终于来了?”
“嗯,才来了。等很久了吧?”
“等得太久了。想你想得快要疯了。但是得马上回去吧?回去一起玩一会儿吧?”
“好啊。”
两个人一起在山野上奔跑。跑着跑着出现了水晶色的湖。因为狂跑,他们变得浑身冒着热气,蹲在湖边洗了把脸,又脱了鞋,把脚泡在水里。他们俩坐在一起调皮地玩水,过了一会儿相视而笑。
“很久没有两个人一起这样玩了。那段时间,有没有想我啊?”
“怎么会不想你呢?今天见到了就好了。留下你一个人之后我很担心,没想到都长这么大了,并且现在独自一个人也能比任何人做得好,我不知道有多高兴。”
“但是我一直希望哥哥能呆在我身边。啊,对了,哥哥!我已经把妈妈的遗物寻回来了。比我们卖的时候价格涨了十倍。但是因为太重要了,所以只好买下来了。”
“真是太好了,能替我好好保管吗?”
“当然。再也不会弄丢的。”
树叶落在水面上缓缓漂走。渐渐远去。一个,两个……
“波里斯,我该走了。”
“这么快就要走吗?”
淡褐色头发被温柔的湖风吹着……波里斯在自己一直以来喜欢的天蓝色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哥哥在微笑着。做出波里斯在世界上最喜欢的微笑,说道:“现在真的要走了”。
波里斯微微颤抖着,说出极不情愿的话,“哥哥,再见!”
“怎么了?我们的小孩子好像要哭了。”
虽然已经长成像以前的耶夫南一样高的人了,但耶夫南还是那样叫着。波里斯咬着嘴唇忍着,继续忍着,终于低声喊起来。
“为什么不继续留在我身边?嗯?直到现在……每当意识到哥哥不在我身边,我总希望这一切都只是噩梦,希望快点醒过来。”
哥哥伸出手抚摸自己的脸颊的时候,波里斯分明感觉到了湿湿的东西流下来。
“你已经从噩梦中醒过来了。你不是凭自己的力量做得很好吗?现在你不再需要我了。就像我把你放走一样,你也会把我放走……因为我的弟弟已经成了勇敢的战士波里斯!”
哥哥最后一次抱住他的肩。所有的都是幻想……知道只是幻想,但还能感觉到一股温暖,流下了眼泪。接着,睁开眼睛后的世界里只有美丽的湖水和晴朗的天气,长高的野草,还有自己,其余什么也没有。
波里斯独自从湖边站起来了。带着旅行者的行李,披着黑色的披肩,穿着靴子,走向太阳升起的方向。
九月,秋天悄无声息地到来了。
下午去过什么地方之后回到总统府的魔术师琼格纳好像突然变老了。走进总统一个人等待着的会议厅的时候,他像病人一样拖着脚。
“来了?”
总统面对着窗户坐在那里。接到一个消息后总统的心情恶劣,这件事情只要是总统府里的人谁都知道。琼格纳虽然站到总统面前,但是好像很累的样子,暂时没有开口。
“不会是什么好境况吧?”
坎恩选侯大人久久地望着窗外的有了秋色的数。
“一个季节结束了,就会那样的。”
望着地面的琼格纳开口了。
“据说……孩子没有死,但不能恢复正常了。勃拉杜整天只是照顾孩子,什么也不做。没有见过面。”
“孩子可能是病了吧。”
“听说……得了一种狂症。所以……关在房里了。”
总统把头扭向琼格纳那边,低声问道:
“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啊,那个孩子是叫……叶妮?”
“……”
看到琼格纳的脸,坎恩选侯大人没有再问下去,转移了话题。
“尤利西那里还没有消息吗?”
“完全不知去向。摩法交感也全部断了。有可能已经死了。”
“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在四个翅膀当中失去了三个,被一个小孩子。”
越想越伤心,总统也一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琼格纳开口了。
“留斯诺可能不一样。已经查到了目的地,潜伏在那里。”
“希望如此。损失台惨重了。连留斯诺也失去的话,我也会像勃拉杜一样成为废人。”
当然,坎恩选侯大人可不是失去几个手下就会成为废人的人。过了一会儿琼格纳问道:
“那怎样处分呢?要收回赏给勃拉杜·贞奈曼的领地吗?”
“不,就那样吧。要是从那种人身上试图再抢走什么,可能对我也不利。可笑的是……看着那个家族的事情心情就会变得异常。派一个全权代理人去往隆哥尔德,解除勃拉杜的职位,但是俸禄还是照常给他吧。还有派几个医生给那个病了的孩子吧。”
“遗憾的是……医生也无济于事。”
琼格纳亲眼目睹过优肯的死。对于怪物的存在或者疯狂,也从勃拉杜那里听说过。开始听到那个少年杀死了那个恐怖的怪物的消息时,他吃了一惊……就算那是剑的力量也害怕,如果说是少年的力量那就更加不可思议了。
坎恩选侯大人好像也在想着同样的问题。
“在那个受诅咒的家族里独自存活下来的少年。只有那个孩子没有卷入到家族的命运漩涡里。那才是比任最了不起的事情。不知他将来会怎么办?现在比起灰特拉,我对那个少年的未来更加好奇。”
第17章 圣歌
细微的波浪轻轻拍打着船身。是一个很适合航海的天气。
只有退潮时才露出真面目的小岛,越过蓝色清水,浮现在东边。过了清晨,染着岛屿头部的太阳,升到头顶上,成了白色的大圆盘。被水浸过又浮出来的海岸线随着波浪摇摆着。在一天当中最多出现几个小时的自然码头,慢慢地开始出现了。
一条小船停泊在浅水荡漾的地方,有个人跳下船来,拉着缰绳把它捆在岩石上。已经是冬天了,把脚浸在水里凉飕飕的,但是她毫不在意地经过水中,走到沙滩上。想要沿着岩石路直接走向仓库方向的时候,听到了有个声音在叫她。
“伊索蕾小姐,城塞顶上有个人在等你。”
“有人等我?”
伊索蕾怀疑她的耳朵。好像是说有客人来了,但是这个地方应该不会有别的人来啊。
上了岩石阶梯到达城塞顶上的时候,伊索蕾停住了脚步。
“你……”
有个人站在那里看着他。
“从刚才起一直在看着船。”
青铜色头发迎着城塞的风像旗一样飘着。他微笑着,只有十七岁而已,但是看起来像成年人的微笑。
“你怎么会在这里?”
其实最先说的话不是这个,但是不由自主地就说出来了,可能是天性吧。波里斯拢着散乱的头发说道:
“真不愧是你啊,说出这种令人失落的话。退潮小岛守备队长好像换了,换成能够自由对话的人。不然的话,差点就要抓个人演一场人质戏了。”
“你到底……”
伊索蕾停住了说话。刚刚要说的,其实根本就不是心里话。一点用处也没有,违心的话,现在硬说那些有什么用呢?
“是因为有事情才来的,但好像已经打扰你了。既然已经见到你了,我就回去了。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来这里等你才能见到你,不是吗?”
去往岛必经的关门……曾经一时两个人一起来过,拿了储藏品后重新出海的地方。曾经 的时光不会再来,但是只凭回忆也两眼湿润了。
伊索蕾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不自然的微笑。
“来的时候肯定很辛苦吧。你是怎么划过来的?”
“划船的方法你那时不教过我吗?连控制船都不会的我一个人来到这儿,差点就死了好几回。”
“真是莽撞的行为。”
“但是,一定要来。因为……”
波里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布袋。是一个秀着三叶草的小布袋。他向前迈了一步递给了伊索蕾。
揭开布袋的绳子,马上出现了绚丽的红色光彩。伊索蕾惊讶得圆睁着眼睛,忘记了语言。两个人面对面站在总是刮着强劲的风的城塞顶上,头发、披肩、袖子都被风吹着。他们本来要说的话也被风吹走了。
那时一段包含着无数话语的沉默。清楚地知道为了得到这个东西必须要做什么事情的伊索蕾,明白了她去卡兹住宅找他的时候,他一句话也没说的理由。可能是豁出生命的战斗。当说起奈武普利温的事情时,两个人都抑制不住地流下了眼泪。奈武普利温的存在是什么?是联结他们两个远远地相互望着对方的存在,还是阻挡他们两个不能再靠近的存在?
但是这个宝石的存在说明了波里斯对奈武普利温的态度。伊索蕾抬起头,突然说道:
“波里斯,回到岛上吧。”
波里斯怔怔地望着伊索蕾的脸。好像要看透隐含在这句话里的伊索蕾的真心一样。他马上摇了摇头。
“不可以的。”
“不,你一定要回去。最需要呆在他身边的人就是你。我一定会说服他把你留下来的。一起回去吧。”
“伊索蕾!”
沉静的瞳孔悄悄地看着她的眼睛。伊索蕾发现他的眼睛跟离开岛屿的时候完全不一样。现在一丝焦躁也找不到,也没有被过去压抑着的痕迹。是一双明白了很多,明白不可能做的事情,也明白该怎样接受那些事情的……一个成熟少年的眼睛。
“我还有……无法放弃的东西。”
波里斯边说这句话,边望着伊索蕾白色的头发。在初冬的阳光下闪耀着白光的头发……虽然触摸不到,但是她没有消失依然站在那里,所以没有必要太伤心。
“……”
伊索蕾明白了波里斯刚才的话是对自己几个月前说的“除非跟离离皮奥结婚才回去”的答案。插在兜里的手细微地颤抖着。站在对面的少年过一会儿说道:
“那个小袋子是从前罗兹尼斯作为幸运物给的。他也认识罗兹尼斯吧。现在需要幸运的人好像不是我,还有我也没必要再珍藏这个东西了。”
“我会转给他的。”
“还有,我回到大陆之后会入学。可能会过一种跟我同龄的人一样的生活。不知能不能做好,但是还是要努力一番的。”
“啊,祝贺你……那是什么地方呢?”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位置。好像是叫尼雅弗。”
波里斯发现伊索蕾有点不自然。他充分知道那个理由。他倒退着两步说道:
“其实我到达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差不多半个月吧?你不觉得我过得会很无聊吗?”
“那……你都干些什么了?”
“做了圣歌。”
伊索蕾有点惊讶地看着波里斯说道:
“那个……”
“我当然知道。但是我又明白了这个岛就是岛屿上颁布的禁忌的死角地带。在大陆上不可能演唱圣歌,月岛屿又进不去,反正来了唱圣歌也不成问题吧?”
伊索蕾笑了。波里斯听到她的笑声,也微笑着说道:
“不想听听吗?”
伊索蕾不是像岛屿上的人那么拘泥于法度的性格,立即点头说道:
“唱唱看吧。我给你检查一下。”
“呃?现在也会做吗?但是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那个是听不见的……”
伊索蕾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这时一个男人上到城堡顶上来了。回过头看了一眼的伊索蕾有点意外地动了一下眉毛。他是赫托罗。他看到伊索蕾尴尬地笑着说道:
“是退潮小岛新的警备队长克蓝兹。”
岛屿上的人连在退潮小岛上也不用真名,所以现在也使用去大陆时用过的假名。伊索蕾对赫托罗让波里斯进到退潮小岛感到不解。就算退一万步想,他们俩的关系也好不到哪儿去。
反正赫托罗看着波里斯说道:
“可以靠船的时间就要过去了。这次要离开吗?”
波里斯摇了摇头。
“不,看到伊索蕾离开之后,下次退潮时离开。”
赫托罗向伊索蕾那边转过头去。
“如果现在要离开的话,就请快点下去吧。”
他们都知道退潮小岛的间潮是瞬间结束的。将要结束的时候,如果不马上下去,还会有船被漂下去的危险。但是因为赫托罗上来,波里斯和伊索蕾连好好道别的时间也没有了。
“啊,那就……”
“小心点吧。”
这就是全部。赫托罗先下去,伊索蕾差不多下了两个台阶时,波里斯开口了。
“把这个……转交给他吧。”
伊索蕾转过身去。但是波里斯的手里什么也没有。在想着什么的时候,少年的嘴里流出了圣歌。
航海者啊
沿着你开拓的路奔跑的我
是你生下来的战士
是你给了翅膀的战士
你永不停息地
总是指引着新的蓝色的地方
我只有追随着你
一起向前走
已过了变声期的少年的声音,现在像大海一样深且绿。航海者指的无疑是奈武普利温……那圣歌里包含着波里斯对奈武普利温的复杂感情——敬意、爱慕、感激……
波里斯的歌声断了的时候,伊索蕾好像刚刚从梦中醒过来一样,做出了惊讶的表情。
“我没什么才干,只能送这个。”
“真是不想碰的好的礼物……我回按原封不动地转交给他的。”
之后,两个人犹豫了一下。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又不敢说的样子。伊索蕾先转回头,金色头发消失在入口处。
波里斯走到可以望得见大海的地方。波里斯之所以能进入退潮小岛是因为赫托罗还守着曾经做过的帮忙三次的诺言。
去往岛屿的船要走的大海上,细浪在唱着歌。初次和奈武普利温来到这里的时候一样, 除了自己站着的这一小块土地,周围都是视线无法企及别的地方,这个地方真是奇怪。教会 我们世界上可以只存在一个人,还有只看得到一个人。
过了一会儿,他看见扬着白帆的一条船离开。
风不急,但是可以慢慢地推着船走。波里斯走到悬崖端,看着伊索蕾的船。不,是看着伊索蕾。过了一会儿,她也往这边看过来,黑色披肩飘扬着,所以一眼能看出来。
离得不那么远。她……以无法知道表情的脸,一直望着城墙上面的波里斯。波里斯也一样。在一句话也无法到达的,只是对于鸟来说才有意义的距离上,交换着看不到的热烈的眼神……因为就算那样相互望着,也不会有什么人责怪。
波里斯慢慢地举起了手。
伊索蕾看到了。波里斯用两只胳膊画着大圆。很久以前她教给他的收发信号——伊利乌斯使臣制作的东西。能够读懂那个意思的人在这世界上只有伊索蕾一个人。
“往这边看吧。”
啊,她在看着。那么深切地看着……看到远处的少年伸出右臂,之后湾起左臂重叠在上面,那是……
“想陪在你身边。”
什么也见不到的海上。一行清泪沿着伊索蕾的脸颊淌下来。她也抑制不住地举起了手,然后画了同样的动作。
“想陪在你身边。”
他们传达着曾经不敢亲口说的话语,在这一瞬间很坦然。波里斯也感觉喉咙被什么东西堵着。多么想永远陪在她身边啊。能够每天看着她的头发和眼神,听着她的声音的日子像闪电一样很快就消失掉了。
波里斯重新交叉着两个手腕,让胳膊肘呈菱形之后高高地举起来。那个意思就是……
“我发誓。”
无言的对话比什么言语还强烈,比真心还真。强风尽管吹散着他的头发,波里斯还是一边抬起胳膊,一边喃喃地说道:
“为了你而活下去的。”
看得见伊索蕾的回答。因为眼睛模糊而揉了一下,但是看到内容之后变得重新模糊了。
“永远不会忘记的。”
风把泪水也吹走了。为什么……现在才肯表白彼此的真心。如果能够早一点传达真心,用这颗心可以什么都说出来,什么都可以做。
但是这一瞬间,只能用他们拥有的收发信号交流的情况下,任何假饰和犹豫也无法掺杂。就像伊索蕾初次教的时候说的一样,那是无言的圣歌,因为无法说出来,所以是更加迫切的祝愿。船渐渐远去,时间无法挽留,还有,还有……他们相互看着对方的心。发送着听不见的圣歌。
如果能够把一直以来藏在心底的话全部说出来,那该多好啊。想说,真的想说……但是退潮小岛的间潮已经结束了,伊索蕾要马上回去,两个人都知道这是件多么重要的事情。即使是那样也好,因为明白了彼此是同样的心。无法睁眼望着的蓝色光从天空和大海上泻下来。觉得整个世界也变得不一样。即使被大海和大陆挡着几十年分隔两地,甚至再也见不着——因为得到了永远不会改变的心,所以未来一点都不怕。
终于船远得连收发信号也看不到了。波里斯放下手臂,像要把她的样子永远留在眼里一样,久久地凝视着。直到船远着,远着,连小黑点也消失在眼前的时候为止。
也许这就是永远的告别了。
十二月的某个早晨,可能是几天下来的雪积在那里,庭院里的一条树枝折断了。为了把扫过的雪拿走,一个仆人拿着扫帚出来的时候,从哪里连续飞来雪球掉在地上。睁着眼环视四周的时候,有一个雪球飞来,这次撞在墙上,留下了雪的痕迹。看来是从围墙外飞来,立即跑到围墙向外看去。
然后因为不知该说什么,吞吞吐吐道:
“啊,啊,是……”
扔雪球的人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又拿下来,指着那边的住宅说道:
“去把少爷叫出来吧,不要说是我,只要把他叫出来就行了,带到那里。”
过了一会儿伸着懒腰,打着呵欠轻轻敲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还没到吃早饭的时间,这么早就起来看书是因为入学考试就在眼前。想比考试日期早两天到达,所以计划在五天之后出发。
虽然老师们都说这样就够了,肯定能考上,但是在不知道别人的实力的情况下,真的能确信吗?本来是不慌不忙的性格,但因为从来没有考过试,所以还是很担心。
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过书。路西安见到看起来和学习这种东西挂不上钩的波里斯那样认真地看书,着实吓了一跳。但是现在他回来之后,可以自信地说了。或许书念得比你少,但是一本书念数十遍,就不会输给你了。
但是那个家伙没有回来……约好了一起去学校,但是考试就在眼前他也没有回来。暮夏走的,现在已经是冬天了。在什么地方干什么呢?难道发生了什么坏事?事情进展得顺利吗?
因为朋友的关系变得焕然一新而感到自豪的他,希望朋友快点回来看到自己的样子。用那种神情、那种眼神约定了之后,没理由不回来的。越是那样想着,就会紧接着浮起是不是碰到什么危险的事情的想法。虽然每次否定掉自己的想法,重新致力于学习,但是随着冬天的加深,对朋友的思念也变深了。
真是,像冬天的家伙。那个家伙……
不久前还想过他会不会为了不去学校故意来晚。想过之后觉得这也很有道理,就决定用这种想法忍到考试结束为止。
今天心情比较好。
或许会有什么好事情发生。
“少爷!路西安少爷!”
一个仆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停在居室门口,突然改变表情清着嗓子说到:
“少爷,您赶快去阳台上看看吧。”
“为什么要去那里?那里很冷的?”
“但是,还是去一趟吧,有好事情呢。”
“我现在在学习。”
作了这个回答后,路西安自己也觉得挺自豪的,但是仆人摇着头还在那里催。
“一会儿就行。不去的话肯定会后悔噢。”
“到底是什么事情啊?”
终于路西安把书合上,向阳台方向走去。夏天和波里斯一起玩掷色子、聊天的地方。冬天来临之后,绿色植物全都枯萎,因为刮着寒风就关掉了。仆人开了门让路西安进去之后,自己好像要不进去似地关上了门。
“你不进来吗?”
“您一个人进去吧。”
像要开玩笑似地,仆人硬是关上了门。路西安不知什么原因,怔怔地搔着头,想重新开门时,不知名的物体飞过来打在脑袋上。
“啊!”
抚着头想回头看得时候,有一个雪球飞过来正面打在额头上。用两手拍打着雪,为了确认是谁,往阳台外面望着的时候。
“接着。”
看到一个雪球划着抛物线飞过来的路西安下意识地伸出手接着,发现在阳台下面扔雪球的人之后,呆住了。
“愣着干什么?雪都化了。”
从手上拿着的雪球上滴下水也没意识到。看到在阳台下面,站着还以为是永远走了的黑发少年的时候……泪眼模糊了。这样,以这种方式……
“你……”
但是雪球又飞过来了。等着的时候,好像准备了很多一样,两三个一齐飞过来,毫无偏差地打在脸上、胳膊上、胸膛上。还有,好像那时才回过神的路西安,立即越过阳台栏杆跳到外面。
“呃?是来迎接的吗?”
说对了。路西安立即跑到波里斯站着的地方,不给任何躲避的机会就抱住了。要向后扭着,长发和披肩也向后垂着。他有点慌张,但并没有推开。
“重新见到你,真高兴。你这个家伙。”
但是路西安并不是好对付的。接着那句话,把手里拿着的雪球塞进了波里斯的脖子里。
“这是重逢礼物!也是对于连个消息也不给的你的惩罚!”
波里斯缩着身子推路西安的同时,路西安迅速地把地上放着的雪球踢上去。雪屑纷飞着,但是波里斯也好不认输地向后退了一步,踢了一脚仆人扫过之后堆在一边的雪。路西安索性跳到那上面,波里斯趁着那个机会,抓起剩下的雪球,边瞄准边说道:
“对不起,没给你任何消息。”
“要是觉得对不起就投降吧。”
“投降是不行。不如……”
嘴角浮起了像昨天离开后回来的人一样的微笑。
“为了遵守承诺回来的。”
天气晴朗。
西部安诺玛瑞从二月份开始就是春天。尼雅弗学校坐落在从西南方向完美地倾泻下来的帕诺萨山脉末端。
高高的四座石鸟塔相望耸立。用旧滕塞着的塔的石墙因为年代久远,是旧旧的褐色。联结着塔和塔的,看起来像敲一样的走廊,只有和北塔没有连接上。南塔外的小树丛,从高处向下看就像绿兔子蜷在那里。
越过西塔之后,四面都是峡谷。沿着陡坡走下去,可以看到一条大河,因为那里有学校设置的码头,所以给从北边下来的人提供了很好的运输通道。从南面或东面来的人大部分都是沿着亚普里亚街道来的。那条道在延伸到学校门口的宽阔的平原“猫背”上结束,从那里开始一条狭窄的小径连接到校门口。
转过小径之前,有一座用褐色石头做成的拱形入口,那根柱子上有主要内容为“从这里开始,只有受到学校老师允许的人才能进”的帖告。尽管看起来是很朴素的帖告,但没有一个人违反它。猫背平原是尼雅弗学校的地。大家都知道设有魔法障碍的那个地方,如果擅自闯入,激怒了强大的魔法师——校园老师,将会吃不了兜着走。
但是这天,猫背平原充满了从各地来的马车和马,完全找不到平时的安静了。
钟声响了三次,分散在各处的孩子们立即集合到被四座塔围着的中央庭院里。整齐排列着的一百多个椅子上,立刻都坐满了孩子们。孩子们的后面,为了祝贺入学而来的父母和亲人们坐的椅子,呈半圆形放着。
“好像要开始了。”
坐在旁边的路西安小声说完之后,立即调整了坐姿。前面的主席台上,九个老师开始入座了。波里斯也看向前面。坐好为止,还是费了一点时间。
波里斯在想着那天早上邮寄到宿舍里的奇怪的箱子。里面放着高级毛笔和用水晶做成的昂贵的墨水瓶,但是送东西的人的名字之类的哪儿也找不到。只发现了一个刻着“P”字的方块金牌。到底是谁送的呢?
“啊,我会不会是以最后一名的成绩入学的啊。”
路西安这天从早上开始一直在重复着这句话。根据他自己的话,考试时因为太紧张想不起来,所以错得一塌糊涂,剑道也很糟糕。即使是这样也能考上,所以一直以为自己是最后一名。波里斯耸了耸肩膀说道:
“如果那么说,那从考试前五天才开始复习的我,岂不是最后一名下面的什么神奇的等级吧 .”
“最后一名之后?听说入学预订者在中途放弃的时候,有入学等待者入学的情况。”
“这不会是真心话吧?”
这时候主席台上有一个人能用魔法把声音传播到很远的地方。
“请大家安静一下。现在开始开学典礼。”
晴朗的天气。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冬天气息的阳光很好的一天,现在是上午十一点钟。听着讲台上那个人的发言,波里斯因不知名状的预感,不停地环顾四周。不会有人来这里找他。没有通知任何人入学消息。除了路西安的母亲卡兹夫人和仆人之外,他也不认识别人。但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看着新生家长坐着的来宾席。两次、三次,终于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向天空望去。
啊,有了……
抱着闪耀的太阳将临的翅膀……是一只大白鸟。波里斯太熟悉的一只鸟。把他引导到伊索蕾所在的岛上的白鸟们,其中的一只在飞旋在蓝天上。颈上挂着看不太清的装饰物。波里斯马上认出了是谁。
是白鸟的公主,尤兹蕾。
“波里斯,看什么呢?”
路西安看出波里斯的神色,也向天空望去。但什么也没发现,疑惑地摇晃着脑袋。
尽管所有的人都向前看,但波里斯还是没有把眼睛从美丽的白鸟身上收回来。可以自由地、不停地飞向那个人的鸟的身上……
从内心深处发出来的真实的久违的微笑出现在他脸上……
(全文完)